“兰儿!”雪重子惊呼,赶紧拍背,“你没事吧?”
杨兰咳得惊天动地,半天才缓过来。
“你说,你要?”她错愕道,“离开宫门?”
雪重子点头,盯着她的眼睛,弯唇笑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会把自己所学的一切本领还给宫门,然后离开,和你在一起。”
他握着杨兰的手很温暖很坚定,像是雨天的屋檐,夏日的遮阳伞,将危险阻拦在外。
雪重子平日里温和知礼,甚少露出决绝的表情。
此刻眉眼下沉,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沾染上不容置疑的笃定,让人神色微晃。
杨兰亦是怔然:“为什么?”
像他这种人不应该视责任为生命吗?
为何会说放弃就放弃?
雪重子眸光越发温柔,如涓涓细流般将她紧紧包裹。
“因为,你比它们都重要。”
杨兰怔愣地凝视他的双眸,讷讷道:“你会后悔的。”
曾经,他爹也说过,要一生一世对她娘好,可后来却大吼大叫要不是因为这句承诺,他何至于年至三十才生出儿子。
男人的承诺,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
雪重子没说让她看着自己以后的行动之类的话,而是握紧她的手,力道愈发沉重,目光灼灼:“别怕,若我负你,天诛地灭。”
他这种信仰高过生命的人,赌咒发誓,是最诚挚的真情。
雪重子神色愈发温润认真,眼中含着柔和的情意。
最开始杨兰还懵懵的,带着茫然,听到这句话,一皱眉,推开他的手。
“就这?”
雪重子傻傻眨眼:“怎么了?”是他说的不够毒辣?没法让人信服?
“谁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杨兰伸出一只手,勾了勾。
瞧着那只软白小手,雪重子思索片刻,笑呵呵把下巴搭了上去。
杨兰“啧”了一声,拍开他的脸。
“想和我在一起,就得把全部身家上交。”
谁稀罕一戳就破的誓言,钱才是一个人最大的诚意。
啊?
钱?
雪重子双眼发直地盯着面前的小巴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我没钱。”
杨兰双眸睁大,难以置信:“你可是宫门长老,连钱都没有?”
“宫门里,用不到钱。”雪重子抿唇,大眼睛扑闪扑闪。
作为从小吃穿用度都被人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富家子弟,别说存款,他连钱长什么样都是第一次看见。
杨兰颓废地垂下胳膊,两眼空洞:“也就是说,你不仅没钱,还得靠我养?”
她这是找了个丈夫,还是捡了个累赘?
忽然觉得不需要他的陪伴了,这人还是滚蛋吧。
雪重子焦急地握住她的手,让它别垂下去:“兰儿,你放心,我会努力学习,照顾好家里家外的,不会拖累你。”
他学习能力超强的,求不嫌弃。
杨兰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看着他,满眼不信任地“呵呵”两声。
她是不是看起来很清纯很善良很好骗啊?
不然这家伙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
杨兰恼恨地掐住雪重子的脸颊肉,耳边是呜啊惨叫的求饶声。
捏吧好半天,她心里的郁气才消退一些。
随后挥挥手,让人下去收拾碗筷了。
雪重子蔫蔫的:“哦。”
用余光偷瞄。
总感觉生气的少女像兔子,看着可可爱爱,实际上已经气到不行,把后腿跺得邦邦响。
这样一想,心都化了。
雪重子痴痴笑了两声,活似村头二傻子。
杨兰托着下巴,开始思索接下来怎么办。
所幸她从前努力攒钱,想要逃离杨家,现在也是一个离开的契机。
不过所有的钱财都被埋在小院里,加之身上有伤,根本走不掉。
两人只好暂时居住在小木屋,一边养伤,一边琢磨柜台上哪些药物能用。
这间房屋是一个老大夫留给杨兰的,她就跟着对方学了点怎么辨认草药花卉,好拿出去卖,根本不了解具体药用,所以她和雪重子只能一点点探索。
“嘶。”男人衣衫半褪,倒抽一口冷气。
肩膀上的结痂脱落,药粉接触皮肉发出一点灼烫的滋滋声。
杨兰连忙拿起旁边的清水冲掉粉末,用干净的布条按住伤口。
“明明有茜草的味道,怎么不是止血的药?”
关于止血药草,他们只了解几种,凭借浅薄的认知用药,风险实在太大了。
雪重子的嘴唇泛白,他勉强扬起笑脸,眼睛亮晶晶:“我没事,至少试出有一瓶药是能用的。”
这些天一直是雪重子用自己做实验,检测几瓶药粉。
杨兰看着他额角的冷汗,用衣袖擦了擦,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声音轻柔:“嗯。”
雪重子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个更大的笑,黏糊糊凑得更近,方便擦汗。
杨兰瞪他一眼,但是没把人推开。
这家伙眼睛亮亮,笑容傻傻的模样,有点像她以前喂过的小狗。
毛发白绒绒、蓬松柔软的小白狗。
雪重子不知道自己已经从人变成狗了,只觉得杨兰待他越来越温柔亲切,心里美得直冒泡。
时隔一个月,两人的伤才好了大半。
雪重子板板正正穿好衣服,大义凛然地抬高下巴。
“兰儿,我去了。”
杨兰嘴角抽搐。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出来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
明明只是偷偷回去拿钱而已,又不会有生命危险。
心里疯狂吐槽,嘴上还是细心叮嘱道:“你小心些,发现不对劲就赶紧跑。”
雪重子点点头,犹豫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施展轻功,快速离开。
感受脑袋上温热的触碰,杨兰依靠在门框边,无奈摇头。
幼稚的家伙。
……
幼稚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挖出杨兰深埋于地下的银票。
他看着地面的深坑,满眼震惊。
少女长得娇娇小小,是怎么撅出来大一个坑的?
不敢耽搁时间,雪重子先把银票塞进怀里,又到街上买一些衣物用品。
突然,他耳尖一动,闪身避过。
地面上赫然扎着一根银钉。
下一秒,疾风骤雨的攻击扑面而来。
雪重子呼吸一紧,迅速反击。
……
“你看清楚了?我要的女人就在上面?”杨家家主站在山脚下,五官兴奋到扭曲。
猎户谄媚地搓手:“千真万确,小人前几日进山,看见那女的就在木屋里呢,不过……”
说着说着,他犹豫地瞄了瞄杨家主的脸色。
“不过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找到了人,悬赏翻倍。”
巨大的金钱诱惑,猎户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不过,她身边围绕着一个男的,从身手上看,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杨家主冷笑,“就算是江湖大能,也比不上执刃身份贵重。”
一个女儿,换家族兴旺。
这笔天大的买卖,此时错过,就没有下回了。
杨家主一挥手,带着人浩浩荡荡进山。
临走前,猎户伸出手,面上闪过贪婪,以为马上就要暴富了。
却没想到,寒光闪过,脖子裂开一个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他不介意拿女人换地位,但介意别人以此嘲笑他。
为了那张摇摇欲坠的脸皮,猎户必须死。
从晌午等到日头夕垂,也没看见雪重子回来的身影,杨兰急得团团转,扒着木门张望隐秘的小路。
忽的,身后传来一点落地声音。
没等杨兰反应,便后颈一痛,晕死过去。
杨家主捏起她的下巴,打量货物一般,看了一圈。
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带领杨家成为姑苏世家第一的场景,杨家主忍不住哈哈大笑。
至于杨兰愿不愿意,那不重要。
谁家女儿不是为了家族牺牲一切,他的孩子自然也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