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人声鼎沸的街道,此刻只剩散乱的货品。
一口鲜血喷在地面上,雪重子头脑发晕,眼前幻影重重。
无锋像是寻到漏洞的苍蝇,不死不休追上来。
雪重子撑着地面想要站起,却在下一秒轰然跪倒,大口喘着粗气,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双目涣散,明显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凌厉的剑刃接踵而至。
雪重子屏住呼吸,闭上双眼。
他就要交代在这了吗?
杨兰……兰儿……他心仪的女子还在等着他回家啊。
眸底寒冰凝结,他猛然睁开双眼,一瞬间,四周冰雪飘零,一切活物都被冻成了冰雕。
体内葬雪心经运转到最极致,功力大增。
宫鸿羽得到消息,飞速赶来时,就看见街道上雪花纷纷扬扬,数十名无锋刺客皆是冰晶穿过心脏而亡。
雪重子跪在中央,周身血雾环绕,身形慢慢变小,怀里还死死护着一沓银票和一根发簪,气息已然微弱到极致,近乎于无。
“快!带他回去!”
宫鸿羽一声令下,身后人连忙小心翼翼搀扶起雪重子,一行人急匆匆赶回宫门。
与此同时,杨家精心包裹的礼物也装上了运船,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旧尘山谷——宫门的所在地。
迷迷糊糊间,杨兰眼前一直黑沉沉,透不出光亮。
她隐约能感受到,自己似乎并没有生命危险。
老东西抓她,应该不是为了借亲人血脉、返老还童之类的腌臜事。
可除此之外,她这个早就被抛弃的女儿还能有什么用?
带着满腹疑惑,杨兰被人扶着,踉踉跄跄坐到了一方蓬松的床榻上。
过了一会,有人开门进来。
她头上的帕子被掀开,眼前蒙住的黑巾也被揭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年逾四十,都能当她爷爷的中年人。
重点是——
长得不好看。
对不起,丑是原罪。
颜控杨兰瑟瑟发抖,慌张躲在角落里:“你是谁?这是哪?”
就知道她爹没安好心!
把她卖了给人当小老婆了!
这还不如当他血包呢。
宫鸿羽触及她排斥恐惧的目光一愣,失落地低下头。
“这里是旧尘山谷,宫门,我是此处执刃,名为宫鸿羽。”
宫门?
那不是雪重子的地盘吗?
心底的惶恐散去些,杨兰抿唇问道:“是不是雪重子让你来接我的?”
说到重伤未醒的雪重子,宫鸿羽皱起眉:“你认识他?”
瞧他打量的神色,杨兰没敢说两人是睡过一觉的关系,怕他为了宗门家族把自己按死,好留下雪重子这位人才。
只是乖乖点头道:“我和他,算是朋友。”
沉默片刻,宫鸿羽站起身。
杨兰一哆嗦,更往角落里躲去。
“……我会帮你问一下的,只是前后山并不相通,传话需要一些时间。”
这些都是借口,他其实就是想留下这个姑娘,不让人离开。
杨兰看出他的不情不愿,可没多说什么,低垂着头,窝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度过一晚。
之后,宫鸿羽就没再来过。
也并未传递一丝一毫关于雪重子的消息。
这让杨兰内心不安,尤其是宫鸿羽的妾室雾姬夫人告诉她,她确确实实是来给这人当妻子的后,这种焦虑达到了巅峰。
哪个男人能忍受脑袋上戴绿帽子。
尤其还是位高权重的人。
若是知道她和雪重子有一腿,宫鸿羽不得直接掐死他俩。
但杨兰没想到,宫鸿羽竟然真的忍下了,还特地封锁消息,让知情人闭嘴。
“恭喜执刃,恭喜夫人,这是滑脉,只是时间……”雾姬眉头越蹙越紧,整张脸纠结成一团。
杨兰心神俱颤,猛地抽回手,低头不敢看宫鸿羽的表情。
当——!
身旁茶杯碎了一地。
水渍蔓延。
宫鸿羽呆愣在原地,表情凝固,看着倒是有几分初为人父的傻感。
雾姬以为他高兴疯了,忙道:“只是我医术粗陋,看不出夫人是几个月了,想来也不久,便是一月前的新婚洞房夜,执刃大人还是找徵宫的医师再看一遍。”
“不!”
宫鸿羽突然打断她的话,挥手让人退了下去。
他表情难看到滴水,忍了又忍才道:“雾姬,我信得过你,兰夫人的身体全权交给你,一定不能有闪失。”
雾姬茫然点头应下:“是。”
随后,她也离开,室内一片沉凝。
胸腔凝结着郁气,宫鸿羽想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如果是,那你就离开我,离开宫门,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但他做不到。
哪怕知道她是被迫的,也还是私心想将她留下来。
哪怕明白她有爱人有追求,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也不想放手。
最终,宫鸿羽的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
叹息一声,离开了。
偌大的室内,只剩杨兰一人。
她小脸泛白地摸了摸腹部,脑袋发蒙。
平坦的肚子里,有一个孩子。
是她和雪重子的孩子。
宫鸿羽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就算可以,她自己都刚刚及笄呢,怎么照顾另一个小孩?
烦躁、惶恐、焦躁、仇怨……
一切负面情绪从心底深处反扑。
一个月以来,处在陌生环境、身边有人觊觎的惊惧彻底爆发。
杨兰眼前一黑,一下子病倒了。
层层叠叠的帷幔里,她躺在床上,脸色雪白,神色恹恹。
像是一株枯萎的兰花。
雾姬衣不解带的照顾她。
并且在回去想明白来龙去脉后,她还劝走了导致杨兰生病的终极罪魁祸首。
“执刃已经走了,杨姑娘,喝点药吧。”
她是个冰雪聪明,且极度体贴的人,此刻在杨兰面前,已然换了一副称呼。
果然,少女原本戒备的眼眸慢慢松懈,秋水盈盈的目光,扫过便让人心惊肉跳。
那里面的生机与灵动,是宫门或无锋从未拥有的。
“谢谢你。”
雾姬勾唇浅笑,一手将她扶起,一手喂药:“这都是雾姬该做的。”
苦涩的药汁从喉咙难喝到了心里。
杨兰半靠在雾姬肩膀上,眨掉眼里的水汽,问道:“我刚刚听见执刃说,后山递来消息了,是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