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待说话,门口又传来更大的动静,原本各自散开说话的人群这会子都向大门走去。
但来人身份显赫,黄老爷不及时出面是万万不行的。
所以这会子他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眼睛不住向外瞅,可双脚没有丝毫动的意思,双手却拉着王胡子死死不放。
“姐夫,你先去,我又不会跑。”王胡子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他姐夫的纠结。
“好,你就在此地等着,我去去就来。”
孙祥也好奇,但他没动。
自打拜师的时候,孙大脑袋就告诉他,少看少打听,好的自己得不着,看见坏的,你也救不了,所以把场子吹好就成了。
果然,随着最外面穿麻布的让开,周围穿棉布的簇拥着几个穿丝绸的,中间那个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花白的胡子,稳当的走在最中间,脸上无波,其他人都赔着笑。
随后,他扫视周围一圈,与抬眼的孙祥视线撞在一起,孙祥惶恐地错开视线,再抬眼,见黄老爷客气地把他请上楼。
自从孙家做了绢花生意,他们不仅还完了外债,包括把夏夏之前添进去的钱补上了,家里每个人都不愁没一件衣服御寒,孙祥以为这样的日子顶天了。
没想到今天能见到这么多阔绰的,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孙祥心里也没啥太大落差,顶多好奇看一眼。
直到孙祥听见有人小声说:“县太爷都来了,他都不怕,我们怕啥。”
他瞳孔皱缩,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家师父,感叹了句:“师父,您心也是真大。”
这都敢让他吹。
孙祥不知道的是,孙大脑袋这会子有些后悔了,来的时候,没想到场子会这么大,他凑到孙祥旁边,低声道:“祥子,那啥...”
话还没说完,被人打断了。
“切,没见识的泥腿子。”王二狗挑衅地朝孙祥身上扔了一颗花生米。
孙祥没搭理他,擦了一下哨片,一会要准备迎亲了。
所有流程都是定好时间的,唢呐声在婚礼中更像是时钟,唢呐匠凭感觉估算,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
要是因为他误了主家的吉时,那可就罪过大了。
谁知王二狗这小子见孙祥不鸟自己,还来劲了,直接伸手推了孙祥一把:“装什么大以巴狼,多看两眼吧,这也可能是你这辈子能见到的大人物了。”
他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劲头,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
“二狗,大喜的日子,马上要迎亲了。”孙大脑袋眼见势头不对,赶忙出声赔笑。
王二狗来了火气,正准备骂人。
堂内却传来了混乱:“老爷,不好了,少爷他...您快去看看吧。”
人群一听,瞬间往后撤,仿佛丫鬟是什么不得了的毒物一样。
“我元宝弟咋了?”王二狗跟黄元宝从小一块厮混,这会子倒有些真情实意的急。
“慌慌张张的像是什么样子。”当家主母心里着急,嘴上却先呵斥一声,骂完丫头也算间接呵斥弟弟。
她还不忘赔罪:“妾身管家不严,让诸位见笑了。”
纵使她心里再急,也得顾着体面,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孙祥瞅了她一眼,心里感叹一声王二丫真是大变样,儿子都这样了,还能稳住,他说不上来好,也说不上来不好,也可能是他没见识,总觉得这做法有些过于板正。
从前嚣张跋扈的王二丫跟套了个泥壳子似得。
来的人大多数消息灵通,当然知道咋回事,嘴上说着没事,心里恨不得她赶紧走。
随后,王二丫带着丫鬟离去,面上不显,脚步却匆匆忙忙。
黄府的管家这会子也顾不得体面,焦急地跑到这边,小声催促:“快开始吧。”
经过这一出,王二狗也没了闹的心思,孙祥眼看他抬脚离开,心中松了一口气,嘴唇正要碰到哨片,谁知这小子不当人,回头又手贱推了孙祥一把。
孙祥恨恨剜了他一眼,跟旁边道:“师父,要走了。”
这一出接着一出,孙大脑袋愣找不到一个空隙跟孙祥商量,只能把自己的犹豫又给憋回了心里。
十里红妆,唢呐开疆。
好在跟他想得不差,花轿前头的孙祥抓住唢呐,尽管哨片沾得嘴发麻,但随之一阵炫技的啼鸣声传出,原本灰白的色调这会子好像明亮了起来。
这一下,孙大脑袋的心瞬间定了。
他欣慰地点了点头,头一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小子能一点都不输老唢呐匠,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心实意起来。
这次他应该不用出手。
唢呐匠有个行规,师父一旦出手,这出师也就不作数。
谁知,刚走出镇子,心刚落到肚子里,后面就传来喊声:“孙师傅,停下!快停下。”
孙大脑袋心里一咯噔,这吹得没问题啊,他往后看了看,不知怎滴,总感觉眼前灰扑扑的,眯着眼睛看也不见对方的身影。
他揉了揉眼睛,又扭头看看前头吹唢呐的孙祥,雾蒙蒙消失了,花轿依旧喜庆明艳。
再回头,小丫鬟直愣愣地跑过来,孙大脑袋以为自己先前眼睛不好,看错了。
丫鬟喘着粗气:“孙师傅,老爷喊您,快回去吧,对了,带着小孙师傅一起。”
“啊?这...”孙大脑袋脑袋有点懵,跑了一辈子场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主家,就算吹得不行,也不能往回喊呐。
一路忐忑,明明很近的路,三人好像走了好久,小丫鬟啥也不说,整的孙大脑袋抓心挠肺的。
“敢问姑娘,大老爷找咱啥事啊,这花轿不跟着唢呐匠说不过去...”
小丫鬟也不是个狠心的,她悄悄打量了四周,咬了咬嘴唇:“孙师傅,失魂症听说过吗?”
孙大脑袋喜欢躲清闲,夏夏做法那天他没去,却也听说了。
他脚步一顿,愁眉苦脸道:“这些事情该找道士,找咱也没用呐。”
“请了,不管用。”
“啊?”
孙祥抹了抹鼻子,面色讪讪,说是唢呐开路辟邪,但也只是“说是”,这大老爷怎么还当了真。
很快来到了一处屋子,还没进去,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屋子外候着好几个丫鬟小厮,这会子低垂着头,谁也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