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秦轻瑶将自己封闭在清幽的小院中,不知疲倦地抚弄着那张陪伴她多年的瑶琴。
琴声凄婉如深秋寒雨,连绵不绝,浸透了天璇圣宗的每一寸空气。
每一个音符都似泣血的哀鸣,将听者的心浸入无边的悲凉。
纤纤十指的指尖早已被锋利的琴弦磨破,血肉模糊。
丝丝缕缕的鲜血无声地浸染了琴弦,在光洁的琴面上晕开刺目的红梅。
而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觉,浑然未觉。
脑海中,与紫东来相关的画面反复上映、破碎:
下界东海秘境初遇时,他清朗的笑语与援手。
苍梧界桂海晴岚外,他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难的挺拔身影。
星渊秘境化生池中,他肉体神魂饱受摧残时歇斯底里的咆哮。
西域摩天岭外虚空中他前来为她送行的温暖笑容……往昔点滴,此刻皆成穿心利刃。
对天刀殿以势凌人的悲愤,对师门妥协的哀怨,对自身沦为棋子的悲苦与无奈。
以及对那个承诺归来之人,刻骨的思念与无法守诺的深深愧疚……
诸般噬心蚀骨的情绪,尽数化作这婉转哀绝的琴音,随风飘散,却散不尽心头半分沉重。
“铮——啪!”
随着一阵急促如暴雨般的轮指,紧绷的徵弦骤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应声而断!
琴音戛然而止。
秦轻瑶终于停下了拨弦的动作,染血的双手无力地垂落。
她抬起空洞无神的眼眸,茫然地望着渺远的虚空,仿佛在寻找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幻影。
对着那片虚无,发出梦呓般的低语,字字泣血:
“你曾说……让我等你……”
“可十三年了……”
“你……怎还不来?”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紧促细碎的脚步声。
以一位身形窈窕、容貌温婉的素衣女子为首,六位妆容精致的少女手捧盛放着凤冠霞帔、珠玉首饰的华贵托盘,从院门鱼贯而入。
为首的素衣女子正是秦轻瑶的同门师妹邓燕玲。
她看着师姐失魂落魄的背影和琴上刺目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仍柔声催促道:
“轻瑶师姐,吉时将至……天刀殿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已在山门外等候多时了。师父她老人家……吩咐师妹前来,为师姐更衣梳妆。”
“吉时……”秦轻瑶闻言,单薄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
两行殷红的血泪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在染血的琴弦上,溅开凄艳的痕迹。
她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嗓音,低低呢喃,仿佛在告别一个世界:
“……终究……是来了么?……这一刻竟来得这般快……”
“东来……对不起……我……要嫁人了……”
语罢,她缓缓起身,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失魂落魄地走向内室。
任凭师妹们小心翼翼地替她褪下纱衣,换上那身象征着喜庆却无比沉重的凤冠霞帔,佩戴上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
她眼神空洞,任由摆布,仿佛一尊失了魂魄的精美玉偶,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与此同时,天璇圣宗内外早已是另一番天地--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喜庆的仙乐琴瑟和鸣。
来自四面八方、形形色色的宾客挤满了宗门各处,人头攒动,喧声鼎沸,一派沸反盈天的热闹景象。
两个时辰后。
盛装的秦轻瑶,头覆流苏红纱,身着华美绝伦的凤冠霞帔,在生母高溪芹与师父左玉露一左一右的搀扶下,踏上了那绵延千丈、刺目如血的猩红长毯。
无数道或艳羡、或赞美、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如同汹涌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聚焦在这位今日最耀眼也最悲情的新娘身上。
然而,红纱下的秦轻瑶面如寒玉。
搀扶着她的高溪芹与左玉露亦是神色冰冷,如同戴着无形的面具。
她们对周遭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恭贺道喜之声充耳不闻,一步步走向那既定的命运终点。
红毯尽头,一只神骏非凡的七彩鸾凤昂首而立。
鸾凤背上,负手站着一位身着大红喜服、身材健硕挺拔的中年男子--天刀殿少主,长弓望。
他那双铜铃般的虎目炯炯有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志得意满,牢牢锁定着红纱盖头下缓缓走来的新娘。
左右两侧,肃立着气势不凡的天刀殿迎亲使者和仪仗队伍,排场惊人。
行至距红毯尽头仅剩数步之遥,秦轻瑶的脚步倏然停下。
她缓缓转身,面向陪伴自己走过这最后一段路的两位至亲,在万众瞩目之下,深深地、无比郑重地屈膝,敛衽行了一个大礼:
“孩儿……拜别娘亲!”
“拜别……师父!”
高溪芹与左玉露强忍着翻涌的泪水,嘴唇颤抖着,几乎是同时伸出手,无比艰难地将女儿搀扶起来。
她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被红纱笼罩的身影,看着她被小师妹邓燕玲小心翼翼地扶进了天刀殿早已备好的、奢华无比的凤辇之中,眼中充满了无尽的不舍与痛楚。
长弓望见此,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从鸾凤背上一跃而下。
他先是对着千丈外主殿高阶之上、面无表情观礼的天璇圣主刘风谷遥遥躬身一礼,旋即转向送亲的高溪芹与左玉露。
同样躬身施礼,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岳母大人,左长老,请留步。小婿在此保证,定会善待轻瑶,断然不让她在天刀殿受半分委屈!”
话语铿锵,却更像是一种宣告。
话音刚落,他豁然转身,一步踏回鸾凤之背,大手猛地一挥,声震全场:
“出发——!”
霎时间,喜庆的仙乐琴瑟再次高奏,喧天的锣鼓响彻云霄!
近千人组成的庞大迎亲队伍,驾着铺展如五彩云霞的飞毯,簇拥着那顶华丽凤辇,浩浩荡荡,气势如虹地向着中州天刀殿主峰的方向破空而去!
与此同时,左玉露扶着悲痛欲绝的高溪芹,与刘风谷等天璇圣宗高层,也化作道道流光,从另一方向迅速赶往天刀殿赴宴观礼。
……
就在天璇圣宗红毯铺就、喜乐喧天之际。
天璇星东域,苍穹之上!
一道璀璨无匹、仿佛能撕裂星河的巨大剑光,如同九天陨星轰然坠落!
“轰隆隆——!!!”
伴随着震耳欲聋、仿佛开天辟地般的恐怖巨响,烟尘如怒龙般冲天而起!
弥漫的紫色神辉缓缓散尽,大地仍在隐隐震颤轰鸣。
七十二座高耸入云、灵气盎然的山峰,已稳稳扎根于这片陌生的土地之上——正是举宗飞升而来的紫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