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民摸着王头生孩子的光头。
这孩有五六岁,一脸菜色,肚皮有褶,多日鼓起的肚子塌陷导致的。
身上有不少疤痕,眼神畏惧的看着各位衣着光鲜的士子和官老爷们。
但孩子再小,也知道眼前摸自己头的这位,是个大好人,他被抚摸的有些不舒服,龇牙咧嘴硬撑着。
周怀民蹲下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小牛。”
“大名呢?有没有大名?”周怀民问一旁的王头生。
王头生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还小,也没念书,先这样叫着,还没起个正经名字呢。”
他婆娘眼神一亮,求告:“周会长,要不你给俺儿起个名吧!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周怀民点头,远眺这一带黄灿灿的麦田,略作沉吟:“如今正是芒种时节,丰收割麦,我看不如叫王芒种吧。”
“好!”一旁的鲁世任道,“秋种一粒麦,芒种得饱穗,意味着多子多福,粮收满仓,这名字大吉大利。”
王头生及婆娘听两人这么说,也是打小饿怕了,两人大喜!
忙拍着孩的头:“还不跪下叩头,谢周会长起个大名。”
王芒种赶忙跪地叩了一个响头。
周怀民扶他起来,对王头生说:“我为什么救你?是因为我想让王芒种这样的孩子,有饭可吃,有病可医,有衣可穿,有书可念,人人自由,赴向星辰大海。他们是我华夏的未来,也许这就是我此行之使命吧。”
众人心道,若是别人这么说,我自然不信,可他真的在做了啊。
但王芒种并没听懂,因为肚子一直咕咕叫,远处炊棚的酱太香了。
周怀民拍着他的脑袋,对王头生道:“你们去沐棚冲洗吧,冲洗之后就能吃饭!”
王头生一家从消棚指挥韩宏亮手里领了牌,顺着麻线继续往西走。
前面有两个棚,男女有别,各有保户堂干事把守。
“各位老乡,衣服全部脱掉!先扑药粉!”
王头生带着儿子进了男棚,脱的一丝不挂。
一个嘴鼻戴着白布的老人手从大桶里抓一大把药粉:“闭上眼睛!”
两人浑身被洒了灰扑扑,又被喝令搓泥清洗。
这棚里有不少铁架子,上面有铁斗,扎的小眼,自己舀水淋浴。
擦洗干净,却寻不到自己的衣裳。
“老丈,俺的衣裳呢!?”
“已拿去烧毁了。”老丈从大木箱中拿出两身粗布短衫,“穿这个,新的。”
“啊?这要多少文钱?”
老丈哼道:“也该你们运气好,能碰上周会长,我虚活六十,也没摊上这么好的事。不要钱,送你们的,穿完赶紧出去。”
王头生听了迟迟不敢相信,张大嘴巴,结巴问道:“老丈,你是说这是送俺的?”
老丈点了点头,便去接引下一户流民。
王头生帮儿子系着麻黄色的短衫,只见短衫左胸绣有两个字,他虽不识字,但知道这两个字是保民。
因为保安堂大夫衣服上就有!
他们用的东西,随处可见这两个字!
此时他觉得不再那么惊惧担忧,腰杆子挺直了一些,因为他觉得有了依靠。
他看着儿子欢喜摸着自己的新衣服,自己抚摸着保民二字,感受到一股从未有的温暖和被保护,鼻子一酸,胸腔剧烈起伏,硬是生生忍住了泪水,在心里发了一个誓言。
出去顺着麻线,又原路折回,原来这安置大营用线在这里绕弯弯。
周怀民对鲁世任等人道:“出来了,看看,清洗打扮一番,又是一条好汉。”
“哈哈……”众人大笑,边打量着王头生一家。
三人修剪、清洗、换了新衣,王头生拥着妻儿,俨然已是小农安康之家。
鲁世任惊道:“怀民,你真是大手笔,只这些衣服,要耗不少银子!”
周怀民解释:“是的,为了这些衣服,动员了几个县的村妇,赶制了几天,才凑够几千件。各纺纱厂的布匹倒是销出去不少。”
一旁的保户院院长苏绍第笑道:“鲁大人,各大厂长巴不得咱们安置流民,每次安置,纺纱厂、煤球厂、陶瓷厂、家具厂、工具厂就来大生意了。”
鲁世任心里暗道,你们的税收都被这些厂长赚走了,你们高兴个屁啊?
杜国英叹道:“他们顺着麻线走了一圈,就像又获新生一般。”
这话正中众人心中此时所想。
民报记实姜兰清瞧了一眼旁边凑过来的杜国英,竖起大拇指,笑道:“哈哈,我本期民报记实文章有了!名字就叫《流民顺着麻线获得新生》,你们别抄我的。”
民报记实韩宗昌笑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的文章叫《是谁指引流民获得新生?》”
民报记实白丹点了点头,也道:“我倒是很喜欢周会长那句话,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自由则国自由,我本期文章要写的是《少年新生则国新生》。要看苏总编和周会长定咱们谁的文章了。”
伊洛会报记实们互视一惊,原来民报记实们是这么玩的啊!又学到了!
张继元也道:“我此行收获良多,要说最让我震撼的,便是这流民安置场面。我本期伊洛会报记实文章便是《农会安置数千流民记实》。”
服妖青年贾章华笑道:“我倒是对发妖推崇,我自问都难以做到,我本期文章便写《流民安置大营惊现发妖》”
侯方雷听了不满,言道:“人家是为了安抚流民,虽是发妖,但这胸怀让我等自惭形愧。”
周怀民笑道:“无妨,我农会治下言论自由。只要是记录真实,随意写。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嘛。”说完他摸着王芒种的头,“饿了吧,你们赶紧去炊棚吃饭。少年饱食则国饱食,去吧!”
王头生一家早已饿坏了,硬是被吃饭的执念吊着,听话完成了这安置流程。
他们来到炊棚下,排队打饭。
前面是一对夫妻,抱着几个月婴儿。
炊事班赵和平给两人盛了两碗面粥,一小碗酱菜,三个菜馍。
“师傅!不是说每人一个菜馍?他家为啥领三个。”旁边有流民惊道,心里有不平。
负责发放馍菜的偃师县保户堂干事李太真解释道:“周会长说了,凡孕妇、奶妇,皆多加一个菜馍,一个鸡蛋。”
“什么!还有鸡蛋!”抱着婴儿的吴之山婆娘惊道。
“本次安置,酱菜由登封福民制酱厂赞助!鸡蛋由巩县杨家庄养鸡厂赞助!”旁边的保户堂干事唱道。
吴之山婆娘听了,鼻子一酸,泪水顺着脸颊直流,打落在新衣裳上。
李太真道:“嫂子,我帮你抱着娃,你们去那边吃。”
王头生见前面这一家和李太真走了,赶忙上前。
“孩子多大了?”
“六岁。”
“周会长说了,十二岁孩童以下加一个鸡蛋。”
“谢了,谢了!真好!”
王头生一家端着两个菜馍,两碗粥,一小碗酱菜,一个鸡蛋,也来到那对夫妻旁席地吃饭。
“老乡,你老家是哪的?”王头生招呼道。
吴之山见他也是光头,穿着新衣服,笑道:“渑池的,大哥你呢?被分到哪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