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星火看着再次虚化的曼蒂科尔,不由地有些惆怅。
他们跟着伊里奇的脚步,作战靴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忽然,一个半透明的身影从众人之间穿过——那是脱下银辉盔甲、换上法官长袍的麦克斯。他灰白的鬓角依旧整齐,只是眉宇间少了战场上的肃杀,多了几分文书工作的疲惫。这位坚信公平与正义的骑士,此刻正把一包牛皮纸包裹的案卷夹在腋下。他的身影穿过西陵星火的身体,向着远处那座钢筋混凝土的法院走去。
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看着麦克斯逐渐透明的背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穆勒万卡阴冷的宫殿走廊,浑身是血的骑士,独自挡在国王与小队之间。那时的他虽然无比虚弱,却比任何让都要强大。
这位以公平与正义为信仰的骑士,在另一个世界依然贯彻着属于他的公平与正义。
“这里……”乐茶转向伊里奇,“为何而造?”
伊里奇的烟斗冒着青烟,火星如同微型恒星般悬浮。他佝偻的背影在四座雕像前显得格外渺小:“这里,是献给英灵的安魂曲。献给至死不渝的信念,献给在黑暗中依然举着火把前行的愚者……”
那是四个风格迥异的青年塑像——最左侧的青年戴着圆框眼镜,手中捧着一本翻开的书;第二尊雕像似乎正在调试某种精密仪器,工作台上散落着齿轮与发条;第三人则以体操运动员般的姿态腾空而起,衣摆定格在飞扬的瞬间;而最右侧的低头凝视掌心,那里有一株正在发芽的植物模型。
“这四位是……”夏无言问道,但心中已有猜测。
伊里奇的烟斗火星突然暗了一瞬。他苍老的手指抚过雕像的基座:“他们也曾是……会在深夜争论改革可能性的少年啊。”
乐茶突然想起迪兰德临死前扭曲的面容,那个在月光下宣称要统治夜空的身影,与眼前捧着书本的温和青年重叠又分离。
夏无言轻轻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星环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们,就是您的老师吧?”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人机背包的肩带,镜片上倒映着雕像群斑驳的光影。
伊里奇的烟斗在真空中划出一道火星轨迹,佝偻的背影在雕像基座前微微颤抖:“是啊,我的老师。”他伸手触碰雕像“虽然不完美……”
“他们会趁着午后的阳光打瞌睡;会用魔法把粉笔变成青蛙捉弄我;会故意品尝调好的魔药……”老人的笑声带着哽咽,“甚至在我第一次使用魔法时,装作看不到这东西。”
斯多林的红黑袍角在微重力中如水草般浮动,吟游诗人走到奇美拉的雕像前,看着那个永远定格在腾空瞬间的身影:“林羽轩按照系统的图纸建造了这些雕像……却没能明白我们想要告诉他什么。”他的手指抚过基座,带着难以言说的惋惜。
伊里奇轻轻叹息,呼出的烟雾在塑像前缓缓散去:“而他所建立的机械之国……也在欲望与权力之中,化为了一片焦土。”
星环的光芒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刺目,照亮了四座雕像年轻的面容。斯多林轻声说道:“只剩下最后的核心……”他指向头顶那轮巨大的月亮,“化为眼前的这道星环……永远守护着这些真正的英灵们。”
几人继续在星环上走着,作战靴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些半透明的身影如同水中倒影般从他们身体穿过。
熊智贤的mK18枪口微微下垂,他惊讶地看着一个身披青铜甲胄的战士虚影——那人正高举酒杯,周围环绕着欢呼的同伴。不远处,一个穿西装的学者虚影站在悬浮的黑板前,粉笔字迹在真空里保持着刚写下的模样,他正激动地指向某个复杂的公式。一个全身铠甲的骑士虚影正单膝跪地,似乎有看不见的君主正在为他授勋。
但更多的虚影穿着朴素的粗布麻衣,或是褪色的工装,或是洗得发白的校服。他们穿梭在各个时代的剪影中:举着青铜农具的农夫与操作全息界面的工程师擦肩而过;中世纪的女佣和现代实验室的技术员在同一张长桌前用餐;几个孩童的虚影跨越千年时空,在星环的环形走廊里追逐嬉戏。
斯多林的红黑袍袖在真空中如水草般浮动,他的声音直接传入众人脑海:“这里,是诗中的远方……是牧羊人仰望的星空,是水手追逐的地平线……”他看向一个正在修理蒸汽管道的工人虚影,“你所厌倦的重复日常,或许就是他人眼中的诗与远方。”
伊里奇的烟斗突然熄灭,火星如萤火虫般四散:“好了,时候到了。”他浑浊的双眼倒映着西陵星火五人的身影,“该回去了,你们的同伴还在等着你们呢。”
两位古老的观测者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开口歌唱。没有介质的真空中,那歌声却如同实质般缠绕住西陵星火:
有个声音来自最美好的远处,它在黎明时分含着晨露。
绚丽灿烂的前景令人心驰神往,我像儿时一样雀跃欢呼。
啊,最美好的前途!可不要对我冷酷;
可不要对我冷酷,不要冷酷!
我就从零点起步,向最美好的前途;
向最美好的前途,哪怕是漫长的路……
乐茶猛地睁开眼,pKm的枪托重重砸在海拉斯破碎的石板路上。春日的朝阳刺得他流泪,耳边是黄星耀剧烈的咳嗽声——他们正躺在迪兰德化为灰烬的战场上。
几人相互搀扶着起身,作战服上沾满了战斗留下的尘土与血迹。乐茶伸手扶起刚刚醒来的芹娜,粗糙的战术手套轻轻拍落她粉色发丝间的碎石。
“咳咳……”熊智贤撑着mK18站起身,战术背心的卡扣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这玩意儿……总算彻底完蛋了吧?”
不远处,灰狼之爪的成员们也陆续苏醒。贝林厄姆的灰白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她拄着长矛艰难站起,铠甲上的凹痕在阳光下泛着钝光。艾尔薇拉的银灰色兽耳警觉地竖起,第一时间寻找着黄星耀的身影——看到他正帮简风文解开缠住tAc-50的杂物时,尾巴才放松地摆动起来。
艾莉靠在一段残垣上,银发被干涸的血迹黏在脸颊。看到众人陆续站起的身影,她染血的嘴角勾起一抹会心的笑容。斯图亚特浅灰色的牧师袍掠过碎石,圣徽在她头顶绽放出柔和的白光,治愈术如春雨般洒落在她深可见骨的伤口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检查装备……清点弹药……”乐茶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然沉稳。夏无言沉默地检查着无人机背包,镜头盖上的裂痕反射着朝阳的金光。黄星耀将所剩不多的5.7mm子弹一颗颗压入弹匣,金属碰撞声在清晨的废墟中格外清脆。
芹娜站在一段坍塌的城墙上,晨风吹动她沾满硝烟的衣摆。她仰头望着东方逐渐明亮的天空,深粉色瞳孔中映出初升的朝阳:“夜晚……结束了吗?”
乐茶走到她身旁,pKm的枪管在阳光下泛着暖光。他顺着少女的目光望去,只见海拉斯古老的城墙轮廓被镀上金边。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迪兰德最后站立的地方——那些灰烬正在光芒中渐渐透明。
“今天的太阳……”他转头看向芹娜,露出会心的笑容,“依旧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