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一秒,将图谱递了过去。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微凉的掌心皮肤,那瞬间的接触极其短暂,却让她清晰地感知到他掌心的干燥和一种稳定的力量感。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木气息,随着靠近,再次清晰地笼罩过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效果。
云芝宇接过图谱,动作极其小心地只用指尖捏着边缘干净的部分,迅速将其平摊在会议桌干净的桌面上。
他看也没看时遐思,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处理眼前的“事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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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小师妹拿着无尘纸和吸水纸跑了回来,气喘吁吁。
“这里,”云芝宇指着洇湿的边缘,“用沾了纯水的无尘纸,轻轻点按,吸掉表面液体。不要擦。”
他站在一旁,冷静地指挥着小师妹的操作,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他的存在本身,就让慌乱的小师妹镇定下来。
时遐思站在旁边,看着他微微垂下的侧脸。
鼻尖上那粒深褐色的小痣在会议室的灯光下清晰可见。
他的神情专注而平静,没有一丝昨晚那种玩味或审视,只有纯粹的、解决问题的效率。
那股冷松木香稳定地萦绕在周围,竟奇异地压下了她心底因数据问题而起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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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妹在他的指导下,很快处理好了图谱,洇湿的部分被控制住,没有造成更严重的损坏。
“好了,放通风处吹几分钟就没事。”
云芝宇看了一眼处理结果,语气平淡地宣布。他这才抬起眼,目光落在时遐思脸上。
“下次小心点。”
这句话是对小师妹说的,但目光却平静地掠过时遐思。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也没有昨晚走廊相遇时的漠然,更像是一种……公事公办的提醒。
“谢谢云师兄!”小师妹感激涕零,抱着处理好的图谱和工具飞快地溜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中央空调的送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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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芝宇没有立刻离开。
他弯腰,极其自然地捡起地上那支刚才被小师妹弄掉、沾了灰尘的枪头,看也没看,随手就丢进了一旁的生物危害垃圾桶。
然后,他走到会议桌另一头,那里放着一个备用的、装着新枪头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取出一支崭新的、泛着冷光的金属枪头。
动作流畅而熟练。
他走回时遐思面前,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完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步骤,将那支崭新的枪头,轻轻放在了时遐思面前那张刚刚处理好的、边缘还有些微潮气的原始数据图谱旁边。
冰冷的金属枪头,与带着墨迹和潮气的纸张,形成一种奇特的并置。
“换这个。”
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平稳的清朗,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极淡、却难以忽视的探究,“旧的,有污染风险。”
理由充分,无可指摘。
说完,他不再停留,拿起自己的电脑包,转身走向门口。
白大褂的衣角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那股冷冽的松木气息也随之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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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遐思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桌面上。
崭新的移液枪头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冷光。
旁边,是那张被及时抢救下来的图谱,边缘的潮气正在缓慢蒸发。
刚才他靠近时,那短暂而稳定的气息笼罩,还有此刻这支崭新的枪头……
一切都做得恰到好处,滴水不漏,保持着研究员之间应有的专业距离,却又精准地切入她刚才需要帮助的瞬间。
没有“学姐”,没有“记住我”,只有一句公事公办的“换这个”。
但时遐思右眼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却在他转身离开后,毫无预兆地,微微灼热了一下。
仿佛被那支冰冷的、崭新的枪头,无声地烫了一下。
空气里,冷松木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与她身上那点淡到极致的奶香,在安静的会议室里,短暂地、无声地交融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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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胞房的空气带着特有的、无菌环境特有的冰冷干燥,巨大的层流工作台发出持续的低频嗡鸣,像某种深海巨兽的呼吸。
时遐思穿着全套的无菌服,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专注而略显疲惫的眼睛,还有额角几缕被无菌帽压住的碎发。
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超净工作台里培养皿中那些需要传代的、娇贵的贴壁细胞。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稳定,移液枪在她戴着无菌手套的手里,如同精密仪器的延伸。
细胞房厚重的门被推开,感应风淋系统启动,发出短暂的呼啸声。
云芝宇走了进来,同样穿着无菌服,身形依旧挺拔。
他手里拿着一个标记着“hEK293t”的冻存管,显然是来复苏另一批细胞的。
他的目光在进入细胞房的瞬间,便习惯性地扫过整个空间,最终落在了层流台前那个全神贯注的身影上。
他没有立刻走向自己的操作台,脚步反而停顿了一下,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看着时遐思操作。
她微微弓着背,脖颈的线条在无菌服领口处若隐若现,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右眼眼尾那颗泪痣被口罩边缘遮挡了大半,只有一点极淡的褐色痕迹隐约可见。
时遐思敏锐地感觉到了那道落在自己背上的视线。
不同于组会上的专业审视,也不同于走廊相遇时的漠然,这道目光似乎带着某种……重量。
她没有回头,只是握着移液枪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动作依旧平稳流畅,将最后一管细胞悬液轻柔地吹打均匀,注入新的培养皿中。
就在这时,她放在操作台角落的个人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发出极轻微的震动声。
屏幕上跳跃着一个名字——是她的导师,项目组的负责人。
显然有急事。
时遐思的动作顿住了。
传代进行到一半,细胞悬液暴露在空气中,时间紧迫。
无菌手套包裹的手指悬在空中,短暂地陷入了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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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帮忙吗?”
云芝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清朗依旧,却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他已经走了过来,停在她操作台的侧后方,距离拿捏得刚好,不会干扰气流,又能清晰地看到她的困境。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松木气息,在无菌环境的冰冷空气里,依旧清晰可辨。
时遐思转过头,隔着护目镜看向他。
他的眼睛在护目镜后显得格外深邃,鼻尖那颗小痣在层流台柔和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不用。”
她开口,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带着她一贯的清冷疏离。
她迅速做出了决定,动作利落地将悬液管盖好,暂时放在安全区域,然后快速脱下一只无菌手套,伸手去拿那还在震动的手机。
这个动作让她暂时失去了无菌防护。
悬液管里的细胞暴露时间在一点点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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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芝宇看着她的动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不再询问,直接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她刚刚盖好但还未处理的悬液管。
他的动作流畅而熟练,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哪个浓度?铺几孔?”
他问,声音平静,目光已经落在她操作台上摆放整齐的新培养皿和培养基上,手指稳稳地握住了悬液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