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山城的城头上,南诏西路军的旗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守军的火把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摇曳。
就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一名穿着普通蛮族服饰的男子,绕过了几处明哨暗卡,被引到了西路军统帅,弄栋节度使王嵯峰和拓东节度使段海平的大帐之中。
帐内灯火通明,王嵯峰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连日来的对峙和此前石门戍的失利,让这位以勇猛着称的南诏贵族也感到了一丝疲惫和焦虑。
东路军惨败、王毗双抛弃盟友独自逃跑的消息他已经知晓,这让他西路军的处境变得更加孤立和危险。
“你是何人?王建派你来的?”王嵯峰打量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使者,语气带着怀疑和审视。
使者躬身行礼,不卑不亢:“某叫张琳,奉我家节帅之命,特来与二位商议一件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他压低了声音,“李倚已平定东路,正率数万大军西进嘉州,意在吞并我家节帅基业,想必二位也已得知。”
王嵯峰冷哼一声:“那又如何?王建是想让我替他火中取栗吗?”
“非也。”张琳摇头,“我家节帅言,唇亡齿寒。若李倚顺利整合西川,下一个目标,必然是二位的西路军,乃至南诏本土。届时,二位恐怕独木难支。不如……我们联手。”
“联手?”本来在闭目养神的段海平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如何联法?”
“李倚大军主力正位于嘉州,其北面的眉州必然空虚。”张琳图穷匕见,“只要二位挥师东进,做出猛攻眉州,威胁成都的态势,李倚必不敢全力对付我家节帅,肯定需要全力以赴前去救援!
届时,我家节帅便可稳住阵脚,甚至……伺机而动。作为回报,我家节帅承诺,在雅州方向,绝不会阻拦二位,并可提供李倚军的部分动向。
若二位能重创李倚,黎州之地,便送给二位,如此一来,二位拿下眉州黎州二州,想必在国内的地位又能更进一步。”
段海平陷入了沉思。
这确实是一个诱人的提议。此次他们南诏举全国之力入侵西川,本来指望着趁着西川混乱之时如以前那般夺取个两到三州,然后再去富庶的州县劫掠一番便见好就收,未曾想却遇到了王建和李倚这两个硬骨头。
东路军损失惨重,全线溃败,他们西路军也被王建打的是落花流水,不能再进一步,若是等李倚的大军到来,只怕他们这次入侵就要以失败告终了。
不过现在王建既然主动愿意献上两州,而且愿意与他们一同对付李倚,这让他看到了一线生机,若是真能与王建联手击败李倚,到时候这西川的富庶之地还不是任他们予取予求?
毕竟相比起王建来说,李倚更加可怕,要知道王毗双作为东路军的统帅,在国内可是一直以狡诈多谋着称。
就连他自己对王毗双都是敬佩不已,但李倚竟然能把王毗双逼得断臂求生,由此来看,这等对手让他真的吞并王建以后,只怕南诏国也危险了。
“好!”段海平不再犹豫,“告诉王建,他的条件,我答应了!明日我便拔营东进,兵发眉州!希望他……信守承诺!”
“二位放心!”张琳心中一喜,再次躬身,随即悄然消失在夜色中。
“段节度,汉人狡诈,这里面会不会有诈?”待张琳走后,王嵯峰这才开口问道。
“我们还有可选择的余地吗?”段海平反问道。
王嵯峰一时语塞,看着认真的段海平,最终只能默然的点了点头。
翌日,原本与王建军在雅州对峙的南诏西路军,出乎意料地拔营而起,放弃了铜山城防线,转而进入了雅州境内,迅速向东推进,兵锋直指眉州!
几乎在同一时间,王建在石门戍接到了南诏西路军已然行动的消息。
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随即下令:“传令全军,放弃前沿据点,退回雅州治所严道县(今四川雅安)休整!多派探马,密切关注李倚与南诏战况!”
他这是要坐山观虎斗,保存实力,等待李倚与南诏拼个两败俱伤,他再出来收拾残局,甚至……在关键时刻,给李倚背后捅上一刀。
就在南诏与王建达成密谋后,李倚的军队也在十一月初到达了嘉州的治所龙游县。
李倚庞大的联军抵达城外,那森严的军容和“睦王”、“权知西川军府事”的鲜明旗帜,给这座三江汇流之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嘉州刺史张虔厚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
犍为县令孙德才被李倚雷霆手段拿下、投入大牢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迅速传来,让他心惊胆战。他既畏惧李倚的权势和军威,又不敢违背王建要求他“阳奉阴违、拖延周旋”的密令。
这种两难境地,让他备受煎熬。
硬着头皮,张虔厚率领州中官员,出城恭迎,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下官嘉州刺史张虔厚,参见大王!大王亲临嘉州,实乃嘉州百姓之福!下官已命人打扫馆驿,筹备劳军物资,只是……只是仓促之间,恐难周全,还望大王海涵……”他言辞极其恭顺,姿态放得极低,试图以柔克刚。
李倚端坐马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张虔厚及其身后一众神色各异的官员,并未立刻发作,只是淡淡道:“张使君有心了。本王大军远征,粮草辎重乃重中之重。此前公文所列数目,还请张使君尽快筹措齐全,交付军中。”
“是,是!下官一定尽力!一定尽力!”张虔厚连连躬身,却绝口不提具体时间和数量,显然还想继续拖延。
李倚不再与他多言,在张虔厚的引导下入驻早已准备好的馆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