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日,李倚不断派人催促粮草,张虔厚则使出浑身解数,今日言“正在清点库藏”,明日道“需与各县协调”,后日又说“部分粮草需从外地调运,尚在途中”,总之是推诿扯皮,不见实效。
这一日,李倚再次召见张虔厚询问进展。张虔厚依旧是一套说辞,满脸“为难”。
李倚耐心耗尽,脸色一沉,不再与他虚与委蛇,直接摊牌:“张虔厚,本王三令五申,军情紧急,粮草刻不容缓!你身为朝廷命官,嘉州父母,竟敢一而再、再而三敷衍塞责,阳奉阴违!你眼中可还有朝廷法度?可还有本王钧令?!”
张虔厚吓得扑通跪地:“大王息怒!下官岂敢!实在是……”
“够了!”李倚厉声打断,“本王看你不是力有未逮,而是心有所属,故意抗命!来人!”
帐外亲兵应声而入。
“将张虔厚摘去官帽,剥去官服,押入州府大牢!其是否有贪墨、渎职、乃至勾结外藩之情,给本王细细查来!”李倚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大王!冤枉啊!下官是王节度使……”张虔厚惊慌失措,情急之下差点喊出王建的名号,但立刻被亲兵堵住嘴,如同死狗般拖了下去。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的嘉州官员噤若寒蝉,面色惨白。
李倚目光如电,扫视众人:“嘉州乃大唐疆土,非某家某姓之私产!自即日起,嘉州军政,悉由本王节度!”他随即下令,“即刻传原嘉州刺史朱实前来见本王!”
早已在龙游县等候多时的朱实,闻召立刻赶来。他之前被王建驱逐,一直心怀不甘,此刻见李倚以雷霆手段拿下张虔厚,心知机会来了。
“罪官朱实,参见大王!”朱实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激动。
李倚亲自上前扶起他:“朱使君请起。前番王建跋扈,强占州郡,驱逐朝廷命官,实乃悖逆之举。今本王已肃清嘉州逆党,这嘉州刺史之位,仍由你担任!望你恪尽职守,安抚百姓,并即刻筹措大军所需粮草,不得有误!”
朱实感激涕零,再次拜倒:“大王明察!罪官……不,下官朱实,定当竭尽全力,报效大王知遇之恩,恢复嘉州秩序,保障大军供给!”
在李倚的强力支持和凤翔军的威慑下,朱实迅速接手嘉州政务。
他本就是本地旧官,熟悉情况,又有李倚撑腰,雷厉风行地开始清理王建派系。
数日之内,嘉州各州县凡与王建关系密切、或阳奉阴违的官员,或被罢黜驱逐,或被查抄下狱,整个嘉州的官场经历了一场彻底的大换血。
名义上仍属王建“永平五州”之一的嘉州,在事实上已然易帜,牢牢掌控在了李倚手中。
夺回嘉州,打通了西进黎州的道路,李倚心情大为舒畅。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一步行动时,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从成都赶到了龙游县——监军张承业。
张承业的到来,让李倚有些意外,但随即了然。想必是自己绕过张承业私自出兵,自己的兄弟得知后有些坐不住了。
果然,张承业行礼过后,便压低声音道:“我此次来,一是奉了圣上密旨,需常驻大王军中,‘协理’军务……”他特意在“协理”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彼此心照不宣,“这其二嘛,则是给大王带来了两个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李倚挑眉。
“第一,”张承业道,“田令孜、陈敬瑄等一众逆党,已被押送至长安,圣上已下旨,将其等在西市斩首示众,传首四方!此等祸国殃民之辈,终得报应,实乃大快人心!”
李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田令孜、陈敬瑄伏诛,意味着他在西川最大的潜在政治对手被彻底清除,朝廷也借此重申了权威,对他稳固西川统治极为有利。
“确实是大快人心!”李倚点头。
“这第二件喜事嘛,”张承业带了几分笑意,“是恭喜大王!凤翔府传来消息,孟娘子已于前些时日平安诞下一位公子!母子平安!按照大王先前定下的名字,已取名继岌,李继岌!”
轰!
如同春风拂过心田,李倚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他猛地站起身,脸上绽放出毫不掩饰的狂喜笑容:“好!好!太好了!珍珠无事,继岌……吾儿名继岌!”
他年纪虽轻,但毕竟初为人父,这份喜悦远超攻下一城一地。
府内的高仁厚、杨崇本、陈二牛、山行章等将领闻讯,也纷纷上前,抱拳祝贺:“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喜得麟儿!”
“哈哈!同喜!同喜!”李倚开怀大笑,“今日双喜临门!当摆宴庆贺!承业,你来得正好,今晚定要痛饮几杯!”
是夜,龙游县临时改建的行辕内张灯结彩,觥筹交错。
李倚难得地放松,与张承业、高仁厚等心腹开怀畅饮,庆祝铲除国贼和喜得贵子。
席间气氛热烈,众将纷纷向李倚敬酒,说着吉祥祝福的话语。连一向沉稳的高仁厚,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
乐极生悲,仿佛老天爷也嫉妒这人间的喜庆。
宴席正酣之际,一名浑身被汗水湿透的信使,不顾侍卫阻拦,踉跄着冲进了宴会大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欲裂:
“报——!大王!紧急军情!南诏西路军……南诏西路军突然自雅州青衣水顺流东下,已于昨日攻破眉州洪雅县!现正趁胜北上,准备围攻丹棱县,有威胁成都之势!眉州告急!”
刹那间,整个喧闹的宴会厅鸦雀无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酒杯从李倚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琼浆玉液溅湿了他的袍角。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转为极度的震惊与凝重!
刚刚还弥漫着的喜庆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炸得粉碎!
高仁厚猛地站起身,酒意全无,眼神锐利如鹰。张承业、陈二牛等人也纷纷放下酒杯,脸上写满了惊愕与肃杀。
李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宴席取消!众将即刻随本王升帐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