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青州军旗幡招展,盔甲鲜明,五千精兵在“霹雳火”秦明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开进济州城。
“霹雳火”秦明端坐马上,面如重枣,须发戟张,一双虎目精光四射,周身散发着迫人的威势与难以掩饰的焦躁——徒弟“镇三山”黄信陷落梁山,如同心头插着一把火,烧得他片刻难安。
济州府尹李源率众官在城外相迎,场面虽隆重,却难掩济州兵马疲敝、士气低落的景象。
“霹雳火”秦明目光扫过济州军阵前那个身着都监官服、却连坐骑都有些驾驭不稳、眼神飘忽的苟安,眉头顿时拧成一个疙瘩,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这等货色也能统领一州兵马?济州府果然无人!
李源见“霹雳火”秦明面色不善,心头一紧,连忙上前寒暄,话未说两句,便给侍立一旁的李铭顺使了个眼色。
李铭顺心领神会,脸上堆起十二分的恭敬与热忱,上前一步,深深一揖:“秦统制一路辛苦!下官济州通判李铭顺,久仰将军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他姿态放得极低,话语间满是仰慕,“府尊大人忧心军务,特命卑职全力配合将军剿匪事宜,但有驱策,济州上下莫敢不从!”
“霹雳火”秦明性子虽急,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对方是地方实权通判,态度又如此谦卑,他脸色稍霁,抱拳还礼:“李通判客气了,剿匪平寇,乃我等分内之事!只是……”
他目光再次掠过畏畏缩缩的苟安,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济州军马,就由这位……这位仁兄统领?”
秦明语气中的质疑毫不掩饰,由于不知道苟安的具体官职,所以秦明也只是随口称了一句“仁兄”。
而那苟安草包一个,被秦明目光一扫,吓得差点从马上滑下来,张口结舌,面如土色,恰如长坂坡前夏侯杰遇见了张翼德,吓得差点肝胆俱裂啊。
李铭顺心中暗骂苟安废物,脸上笑容却更盛,连忙侧身,指向身后一人:“秦统制有所不知,苟都监乃朝廷正职,坐镇中军。至于具体军务协调、水泊向导、情报分析等事,府尊特意调遣了两位干才襄助。”他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推崇,“这位,便是我济州押司,人称‘及时雨’的宋江宋公明!宋押司在江湖上急公好义,名播四海,更兼熟稔本地人情地理,实乃我军一大臂助!”
当然了,出门在外,这身份都是临时自己给的,原本济州是没有兵马都监的,李铭顺信口胡诌罢了……
“及时雨宋江?”
“霹雳火”秦明虎目猛地一亮,目光如电般射向李铭顺所指之人。
只见那人身材不高,面皮微黑,三绺掩口髭须,相貌敦厚,但一双眼睛却透着沉稳与精明。此人名号,“霹雳火”秦明在青州时亦多有耳闻,江湖上传言其仗义疏财,扶危济困,是个响当当的好汉。他万没想到,竟在济州府衙中见到此人!
“及时雨”宋江早已等候多时,此刻见“霹雳火”秦明目光投来,立刻上前几步,姿态不卑不亢,抱拳深深一揖,声音洪亮而诚挚:;小可宋江,拜见秦统制!‘及时雨’不过是江湖朋友抬爱,虚名不足挂齿。秦统制威震齐鲁,霹雳之名如雷贯耳,宋江仰慕久矣!今日得见尊颜,实乃平生幸事!”他话语真诚,姿态谦恭,更点出秦明的威名,瞬间博得了秦明极大的好感。
“霹雳火”秦明心中的不快顿时被冲淡了大半。
他对苟安之流嗤之以鼻,但对宋江这等在江湖上有真名望的豪杰,却天然存着几分敬重。
他连忙下马,上前一把扶住宋江手臂,朗声笑道:“哈哈哈!原来是宋公明当面!秦某在青州亦久闻公明哥哥义薄云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公明哥哥相助,此番剿匪,秦某心中更添几分把握!”
他性情豪爽,一旦认可了对方,便立刻亲近起来,连称呼都变成了“公明哥哥”。
啥叫口碑,这就叫口碑,虽然两人之前根本没见过面,但是这回一见如故,人家秦明身居高位还得敬重他宋江。
“及时雨”宋江顺势起身,面露“受宠若惊”之色:“秦统制谬赞了!剿灭梁山草寇,还地方安宁,乃宋江本分。统制但有差遣,宋江万死不辞!”
宋江他巧妙地避开了苟安,直接将配合的对象指向了秦明本人。
李铭顺见第一步棋走通,心中暗喜,立刻又指向宋江身后手持羽扇、气质儒雅的吴用:“这位是吴用吴学究,人称‘智多星’,心思缜密,腹有良谋,此番亦为参军,协助宋押司处理军务文书、参赞机要。”
“智多星”吴用羽扇轻摇,从容施礼:“学生吴用,见过秦统制。愿效犬马之劳。”
“霹雳火”秦明对文人谋士本不甚看重,但见是宋江的搭档,且气度不凡,也客气地拱了拱手:“有劳吴学究。”
李源见气氛缓和,秦明对宋江颇为看重,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连忙招呼众人入城,设宴洗尘。
宴席之上,李铭顺、宋江、吴用三人配合默契。李铭顺负责诉苦哭穷,将济州府库空虚、兵士新败的惨状渲染得淋漓尽致,暗示济州军实在无力承担主攻,只能尽力“配合”。
宋江则发挥其长袖善舞的本领,频频向秦明敬酒,话语间全是敬仰秦明神威、痛斥梁山贼寇、担忧黄信安危,句句说在秦明心坎上。
他更以“江湖同道”的身份,对秦明表示深切的理解和支持,让秦明觉得此人不仅可敬,更是知己。
吴用则在一旁不动声色,偶尔插言,所言皆是关于梁山泊水道复杂、地形险要、贼寇狡诈的“实情”,既显得专业务实,又无形中给秦明心中埋下了梁山难攻的印象,为后续的“情报偏差”做铺垫。
几杯烈酒下肚,听着宋江情真意切的话语,看着济州方面“掏心掏肺”的配合姿态,秦明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只觉济州府虽无能,但这宋江宋公明确是个值得信赖的义气汉子,有他相助,熟悉地形,提供情报,救出徒弟、剿灭梁山当大有希望!
“公明哥哥!”秦明拍案而起,豪气干云,“有你在济州相助,秦某如虎添翼!休整一日,后日便发兵!我定要踏平水泊,生擒晁盖那厮,救我徒儿黄信,也为济州百姓除此大害!”
“秦统制神武!”宋江立刻起身举杯,一脸“钦佩”与“激动”,“宋江愿为先锋向导,助将军旗开得胜!”
“好!痛快!”
“霹雳火”秦明一饮而尽,火光在他眼中熊熊燃烧,仿佛胜利已在眼前。他却丝毫不知,自己满腔的义愤与救徒的急切,正被眼前这几位“配合者”精心引导着,一步步走向那张由虚假地图、迟滞粮草和致命谎言编织而成的巨网。
宋江那“及时雨”的赫赫名声,此刻成了麻痹他警惕、获取他信任最有效的迷药。吴用冰冷的目光在羽扇后闪烁,与李铭顺隐晦交换的眼神中,阴谋的齿轮已然开始无声转动。
酒酣耳热之际,“及时雨”宋江见时机成熟,脸上适时浮现出忧虑与恳切交织的神情,放下酒杯,对着主位上的“霹雳火”秦明深深一揖:
“秦统制,有一事,宋江心中如压巨石,不得不禀明将军,望将军垂怜!”
秦明正为宋江的“义气”所感,见他如此郑重,立刻道:“公明哥哥何须多礼?但说无妨!只要是秦某力所能及,绝无推辞之理!”
宋江长叹一声,语气沉痛:“统制容禀。青州清风寨花荣花知寨,统制当是熟识?”
“自然!”秦明点头,“花荣兄弟一手神箭,冠绝青州,乃我等同袍!他如何了?”秦明对花荣的武艺颇为认可。
“唉!”宋江重重叹息,眼中似有泪光,“花荣兄弟有一胞妹,名唤花宝燕,年方二八,性情刚烈,武艺亦是不凡。前些时日,她途经我济州地界,不幸……不幸被那梁山泊的贼寇掳去,至今生死未卜,音讯全无!花荣兄弟闻此噩耗,痛不欲生,奈何身负守土之责,不能擅离……宋江与花荣兄弟亦是至交,每每思及宝燕侄女身陷贼巢,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相替啊!”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那花宝燕真是他至亲侄女一般,更是将花荣的“痛不欲生”渲染得淋漓尽致。
“什么?!”
秦明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杯盘乱响,须发戟张,虎目圆睁,怒火瞬间升腾,“大胆贼寇!竟敢掳掠同僚亲眷!花荣兄弟的妹子,便如同我秦明的妹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本就因徒弟黄信陷落而焦躁万分,此刻听闻花荣妹妹也被掳,同仇敌忾之心更炽,胸中那团“霹雳火”熊熊燃烧起来。“公明哥哥放心!踏平梁山,救出黄信与花家妹子,乃秦某分内之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智多星”吴用一直冷眼旁观,见秦明怒火已被彻底点燃,时机已到,立刻起身,羽扇轻摇,语气沉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切”:“秦统制高义!学生感佩!梁山贼寇新近吞并了独龙岗祝家庄、李家庄、扈家庄三处,劫掠无数,正是气焰嚣张、兵强马壮之际。然其得胜归来,立足未稳,防备或有疏漏。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统制神威,天下皆知,然贼巢水泊险要,虚实难测。学生愚见,不若趁其初归,立足未稳,明日统制亲率一旅精兵,先至水泊边挑战,一则探其虚实,观其兵势强弱、布防要害;二则挫其锐气,扬我军威!若能引其主力下山,在旱地交战,正是统制发挥神威之时!待摸清贼人底细,再定下步进剿方略,当可事半功倍!”
吴用这番话,既捧了秦明的勇武,又点出了梁山的“强大”和“立足未稳”,更提出了看似稳妥的“试探”建议,句句都迎合了秦明急于救人和证明自己的心理。
秦明一听,正合心意!他本就想立刻发兵,吴用这“先探虚实”的建议,既显得谨慎,又能让他尽快与贼寇交手,发泄怒火,救人之心更是刻不容缓!他霍然起身,声如洪钟:
“好!吴学究所言甚是!明日一早,本统制亲率一千精兵,去那梁山泊外叫阵!倒要看看,是何等龙潭虎穴,敢掳我朝廷大将的亲眷徒儿!公明哥哥,向导之事,就拜托了!”
“宋江义不容辞!”宋江立刻抱拳应承。
翌日清晨,水泊边旌旗猎猎。
“霹雳火”秦明顶盔贯甲,手持沉重的狼牙棒,胯下战马焦躁地刨着蹄子。他身后一千青州精兵列阵森严,杀气腾腾,在宋江指派的“向导”引领下,抵达了梁山泊外围一处开阔地带。
秦明命嗓门大的军士上前叫骂挑战,声震水泊。
此刻梁山聚义厅内,王伦高坐首位,杜迁、宋万、朱贵、林冲等头领分列两旁,刚刚吞并三庄,缴获堆积如山,士气正旺。
喽啰飞报官军在外挑战,主将乃是青州兵马总管“霹雳火”秦明。
王伦闻报,捻须轻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了然:“哦?‘霹雳火’秦明?听说此人性如烈火,勇猛倒是勇猛,可惜……是个旱鸭子,不谙水性。他领着一千步骑,跑到我这八百里水泊边来耀武扬威?呵呵,岂非自取其辱?任他霹雳火再猛,烧得着我梁山一根水草否?”
他环视众头领,语气从容:“哪位兄弟愿下山去,会一会这位名满山东的‘霹雳火’,也让他知晓,我梁山泊非是他撒野之地!”
“小弟愿往!”
只见一人应声出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正是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他身披铁甲,手持丈八蛇矛,抱拳请命:“久闻秦总管威名,林冲愿领一彪人马下山,挫其锐气!”
“好!”王伦大喜,“有林教头出马,必能马到功成!切记,点到为止,莫要伤他性命,让其知难而退便是。”
王伦深知秦明在青州地位,不愿彻底与慕容彦达结下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