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照着知府宋长卿紧锁的眉头。韩牧野坐在下首,神情凝重。
“韩贤弟,你与夫人此时进京,怕是风险不小啊。”宋长卿放下手中的邸报抄本,沉声道。
“京中局势,波谲云诡。多罗国使团态度强硬,咬定要迎娶宗室贵女,对逍遥王爷自请迎娶星澜公主的提议,嗤之以鼻。
甚至有使臣扬言,若不能迎娶真正的金枝玉叶,便是大胤无心结盟,北境烽火恐将重燃!”
韩牧野眼神一凝:“陛下圣意如何?”
“陛下…”宋长卿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陛下自然是心疼王爷这位胞弟,更不愿郡主远嫁苦寒之地。
然则…朝中主和之声甚嚣尘上,尤其以兵部几位老臣为首,言道北境新定,国力未复,不宜再启战端。
陛下…承受的压力极大!王爷被困宫中‘商议’,郡主被内廷‘保护’,便是明证!如今这局面,已是僵持不下,稍有不慎…”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深意:“不过,也并非全无转圜之机。贤弟可知,如今宫中,谁人风头最盛?”
韩牧野略一思索:“可是…燕贵妃?”
“正是!”宋长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自梁国公通敌案发,皇后被废幽禁,这六宫凤印,便落在了燕贵妃手中!
此女出身将门,其父兄虽早逝,但其家族在北境军中根基颇深!更重要的是…”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这位燕贵妃,乃是北境定远将军陆沉夫人的嫡亲表姐!”
“陆沉?!”韩牧野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名字瞬间唤醒了尘封的记忆!北境的风沙,并肩的血战,那个沉默寡言却悍勇无双的年轻校尉…“陆沉…定远将军,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
“嗯,陆将军平定北境立下赫赫战功!”宋长卿肯定道,“如今又自请镇守雁门关,朝中大臣对他多有敬佩!
加上将军手握重兵,陆家军骁勇善战,是多罗国最忌惮的边关大将之一!
他在军中的威望,甚至能影响北境诸军的动向!
若是…若是他能上书朝廷,陈明厉害,力挺王爷的提议,甚至…汇报边境已有防备,不惧多罗国虚张声势…那分量,可就完全不同了!足以让陛下腰杆硬起来,让那些主和的朝臣闭嘴!”
韩牧野的心跳骤然加速!这简直是柳暗花明!他霍然起身,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大人!多谢指点,韩某和王爷不甚感激!”
“我与陆将军有些旧事,我这就修书恳请陆将军出面撮合一二。”
“正是此意!”宋长卿点头,“本官也是刚刚收到京中故旧密信,才知悉这层关系。燕贵妃深居宫中,我们自然无法直接接触。但若能设法将消息递到陆沉将军手中,以他对北境的了解,对多罗国的威慑力,由他出面陈情…或可成为打破僵局的关键!”
韩牧野深吸一口气,重重抱拳:“多谢大人恩情,这份情我们记下了!”
“贤弟客气,王爷于我有知遇之恩,这份情宋某记着!”宋长卿抚掌大喜,若是逍遥王之困能够解开,日后定然有所作为,对于逍遥王的为人,他还是很敬佩的。
“多谢大人成全!”韩牧野心中激荡,毫不犹豫,“那我便先告辞了!”
“好,一路保重,我等你的消息!”
“是,多谢大人!”
回到了绣艺阁后院主屋,韩牧野立即走进书房,铺开雪白的信笺,提起狼毫,笔走龙蛇。墨迹饱含着他北境血战的记忆和对故友的信任。
“陆沉吾兄台鉴:
一别经年,塞外风沙,可还凛冽如昔?弟牧野,遥叩兄长安。
今冒昧修书,实因京都风云骤起,社稷有倒悬之危,故人有燃眉之急!
北境多罗国,狼子野心,借和亲之名,行威逼之实,强索我大胤宗室贵女,逍遥王石昊磊胞妹小雨郡主为质!
王爷忠义,不忍胞妹远嫁苦寒,更忧邦交有损,自请迎娶多罗国星澜公主,以求两全。
然多罗使团骄横,视王爷大义为怯懦,拒不松口,反以兵锋相胁!
朝中主和之声聒噪,陛下受困于群议,王爷身陷宫中,郡主幽禁深府,情势危如累卵!
弟深知兄台坐镇雁门,虎威赫赫,令多罗宵小胆寒!
兄一言一行,关乎北境安宁,更系朝堂风向!今弟斗胆,以昔日袍泽血战之情相恳:
望兄速速上书朝廷,陈明利害!
多罗国色厉内荏,所求非为和亲,实乃试探我大胤虚实!
王爷迎娶星澜公主,既可彰显大国气度,永结盟好,更能保全宗室血脉,护我大胤尊严!此乃上上之策!
若兄能仗义执言,陈兵边境,示以不惧之决心,则多罗使团必为之气夺!陛下亦可得强援,乾坤可定!
弟牧野,携内子苏氏,泣血顿首,万望吾兄援手!
北境风霜,兄保重!待他日扫清阴霾,弟必亲赴雁门,与兄痛饮黄沙,再叙袍泽!
弟 韩牧野 顿首再拜”
信写完,墨迹淋漓,字字如刀,力透纸背。
韩牧野吹干墨迹,将其小心封入特制的防水火漆密函之中。
“来人!”他沉声唤道。
一名韩牧野精心挑选、曾随他在北境出生入死、绝对可靠的心腹护卫应声而入:“庄主!”
“韩忠!”韩牧野将密函郑重交到他手中,眼神锐利如鹰,“此信,关乎王爷、郡主性命,关乎北境安宁!你亲自跑一趟!
持我信物,走最快的军驿通道,八百里加急,直送雁门关定远将军陆沉手中!
沿途无论遇到任何阻拦,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信亲手送到陆将军面前!”
“庄主放心!”韩忠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密函,如同接过千钧重担,“属下必不辱命!人在信在!信毁人亡!”他眼中是军人特有的决绝。
“好兄弟!去吧!一路多加小心!”韩牧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韩忠起身,将密函贴身藏好,对着韩牧野深深一揖,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夜色中。马蹄声在寂静的庄园外急促响起,向着北方绝尘而去。
另一边绣艺阁内,宫花小样的最后收尾工作正在紧张进行。
秦尚宫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每一处细节,孙婆婆、张王氏等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
苏月禾轻轻推门进来,将一盅温热的参茶放在秦尚宫手边的小几上,低声道:“嬷嬷,歇会儿吧,喝口参茶润润。”
秦尚宫微微颔首,目光却未离开手中的一朵嵌着药玉的牡丹宫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苏夫人,再有半日,便可全部完工。老身…幸不辱命。”
“嬷嬷辛苦了!”苏月禾看着她眼下的青影,心中感动又心疼,“您放心,我们三日后启程进京,定将这心血之作,亲手呈递尚服局!也…也定会竭尽全力,打探王府和郡主的消息!”
秦尚宫检查宫花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看向苏月禾,眼中带着深深的托付和一丝微弱的希冀:“苏夫人…老身…代郡主…谢过您和韩庄主的大义。此去…万望珍重。”
“嬷嬷言重了!”苏月禾握住她微凉的手,“这是我们该做的!”
这时,韩牧野也走了进来,对秦尚宫微微颔首致意,然后对苏月禾低声道:“信已发出,韩忠亲自去了。陆将军那边…应该能赶上。”
苏月禾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太好了!有陆将军在朝中发声,王爷和郡主的胜算就大了!”
韩牧野点点头,目光落在即将完工、流光溢彩、药香隐隐的宫花小样上,眼神坚定:“万事俱备。只待东风!三日后,我们进京!”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