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牧野背着齐放,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坚定。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凉州城喧嚣渐歇的街道上。
一个是挺拔如松却背负着血海深仇与失而复得的沉重,一个是佝偻残破、如同风中残烛般奄奄一息。路人的目光带着惊疑和畏惧,纷纷避开这奇怪的两人。
小院的门近在眼前。院内隐隐传来王五粗犷的呼喝声和护卫们训练的脚步声,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苏月禾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仔细分拣着刚从药铺带回来的药材。她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韩牧野独自去西市打探,迟迟未归,让她有些心神不宁。就在这时,院门被猛地推开!
“娘子!” 韩牧野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急切。
苏月禾闻声抬头,当她的目光触及韩牧野背上那个浑身血污、气息微弱、脸上有着巨大狰狞疤痕、右眼空洞深陷的身影时,手中的药材“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她猛地站起,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夫君!这…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她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惊惶,第一反应是韩牧野遭遇了不测。
“不是我!” 韩牧野迅速将齐放小心地放在院中铺着干净草席的软榻上,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快!娘子!帮我救人!这是我的好兄弟!鹰扬卫的袍泽,齐放!”
“鹰扬卫?!” 苏月禾心头剧震!这个名字,她知道韩牧野不时的梦呓和深沉的叹息中听到过无数次,知道那是夫君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她瞬间明白了韩牧野脸上那难以言喻的沉重从何而来。目光再次落回齐放身上,看着他脸上那道几乎劈开半张脸的恐怖疤痕,那个深陷的眼窝,以及身上多处新旧交叠的伤痕。
饶是她见惯了伤病,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意直冲头顶!这需要经历何等惨烈的折磨?!
医者的本能瞬间压倒了震惊。苏月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立刻变得专注而锐利。
她快步上前,蹲在齐放身边,手指如电,瞬间搭上他枯瘦如柴、几乎感觉不到脉搏的手腕。
“气息微弱,脉象沉涩几绝!内腑震荡,有旧伤淤积!外伤…左臂尺骨桡骨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失血严重!元气枯竭!”
她语速飞快,如同最精密的诊断机器,“夫君,帮我!准备大量热水!最干净的细布!烈酒!还有,把我药箱里那个紫檀木盒拿来!快!”
韩牧野立刻应声,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进屋内。王五、宇文殇等人也被惊动,纷纷围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榻上那如同被地狱之火灼烧过的残破身影,听到“鹰扬卫齐放”的名字时,脸上的震惊丝毫不亚于苏月禾!王五更是虎目圆睁,虬髯颤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水鬼眼神阴鸷,低声道:“我去外面守着!” 身影一闪,消失在院墙阴影里。
苏月禾无暇他顾。她迅速解开齐放被血污浸透的破烂外衣,露出里面同样伤痕累累的身躯。当看到他右手缺失的小指和无名指时,她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先用剪刀小心剪开齐放左臂的衣袖,露出那肿胀变形、触目惊心的断臂。
“阿殇夫君,你们按住他肩膀,不要让他乱动!” 苏月禾沉声道。
宇文殇立刻上前,双手沉稳有力地按住齐放的上半身。苏月禾则一手托住齐放的断臂下端,一手精准地捏住断骨两端,深吸一口气,内力微吐!
“咔嚓!” 一声轻响!
昏迷中的齐放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被宇文殇死死按住。
苏月禾手法快如闪电,早已准备好的、浸泡过药液的柳木夹板迅速贴合上去,用柔韧的鹿筋绳飞快而牢固地捆绑固定。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将二次伤害降到了最低。
接着,她开始处理齐放身上其他的外伤。烈酒清洗伤口带来的剧痛让齐放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抽搐,苏月禾眼神沉静,动作却无比轻柔细致。
她打开韩牧野递来的紫檀木盒,里面是排列整齐、细如牛毛的金针。她手法如电,认穴奇准,在齐放胸前背后几处大穴上飞快刺入。
“护心针!先稳住心脉元气!” 苏月禾解释了一句,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金针落下,齐放痛苦的抽搐渐渐平复,呼吸似乎也平稳了一些。
苏月禾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开始仔细处理他脸上的血污和伤口。
当她用温热的湿布,小心翼翼擦拭掉齐放右眼窝周围凝结的血痂和污垢,露出那个深不见底、布满暗红肉芽和扭曲瘢痕的恐怖窟窿时,饶是她心志坚定,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绝非普通的战伤!而是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法活生生剜去眼珠后留下的痕迹!
那狰狞的疤痕一直延伸到嘴角,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无声地诉说着当年的酷刑!
韩牧野站在一旁,看着苏月禾的动作,看着齐放脸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他心中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几乎要将他吞噬!苍狼骑!此仇不共戴天!
“他…他的眼睛…” 苏月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向韩牧野。
韩牧野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被活剜的…为了逼供……”
王五闻言,再也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桌上,坚硬的桌面竟被砸出一道裂纹!“狗娘养的畜生!谁干的?老子要活剐了他们!”
宇文殇的眼神也阴沉得可怕,但他更冷静:“老韩,现在救人要紧!仇,我们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