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国的外籍劳工家书,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大明联邦各国激起层层涟漪。这些信件没有华丽辞藻,只是平铺直叙地记录着每日工时、饭菜分量、工资数额,以及\"受伤后有人送医孩子能免费上学\"等细节,却比任何宣传都更具穿透力。
明国江南的纺织作坊区,一封被传阅得边角起皱的家信里,曾在虞国铁路工地务工的张顺写道:\"这里每天干十小时就准点收工,工头从不打人。上月我的腿被砸伤,工厂不仅给治伤,还照发工资。食堂顿顿有菜,偶尔还能吃上肉,比在家里强多了。\"
读信的纺织女工们沉默不语,她们每天要在纺机前站十四个小时,稍有疏忽就会被监工用藤条抽打,午饭只是两个冷窝头。
宁国都城的贫民窟里,渔民王老五把儿子从虞国寄来的汇款单贴在墙上。单子上的数字清晰显示:扣除食宿后实发三千二百元,附言栏写着\"已存银行,够家里盖房\"。
邻居们围着看时,有人算了笔账:宁国码头搬运工干一个月,除去欠账,能带回家的不足二千元,还得看工头脸色。\"听说虞国的码头按装卸量算钱,多劳多得,没人敢克扣。\"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人群里响起一阵叹息。
这些信件的传播路径远超官方预期。通过人们的口口相传,他们才知道虞国并不是那些留学生口中已经被妖魔化的国家,而是文明的灯塔。联邦各国的底层民众第一次发现,原来日子可以是另一种过法——劳动有边界,付出有回报,尊严不需要用下跪换来。
更具颠覆性的是信件里若隐若现的制度细节。洪州草原的牧民收到儿子来信,信中说\"虞国的牧场归集体所有,按劳力分配草料,再不用给牧场主交三成租子\"。
扬国的佃农读到\"农庄的收成除了留种子,剩下的按工时分,谁家干得多谁分得多\"时,握着锄头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这些描述与他们世代忍受的盘剥形成尖锐对比,让\"公平\"二字有了具体的轮廓。
思想的种子早已埋下。几年前朱昭熙推动的\"理论输出计划\"曾被联邦各国视为\"无害的学术交流\"。
《货殖通论》在联邦图书馆公开借阅;《无产阶级组织建设指南》作为\"社会学研究资料\",在大学的阅览室里积灰;朱昭熙关于\"劳动者联合\"的演讲稿,甚至被越国的报社当作\"异闻趣谈\"连载。
当时的六国权贵普遍认为,这些理论是\"空想的书斋学问\"。越国首相在议会辩论时曾嘲讽:\"虞国那套只适合小邦寡民,越国的商业繁荣靠的是自由竞争,岂能让泥腿子们抱团闹事?\"宁国皇帝则批示:\"民生贵在安分,此类书籍不必禁绝,百姓自会知难而退。\"
他们低估了理论与现实的化学反应。当信里的\"虞国故事\"与书本上的\"组织方法\"相遇,底层民众开始自发行动。
越国的纺织业中心,三名读过《无产阶级组织建设指南》的染坊工人,按书中\"细胞式组织法\",以\"互助会\"名义串联起二十七个作坊的工人。
他们约定:统一拒绝超时加班,发现克扣工资就集体停工,用\"轮流值勤\"代替\"聚众闹事\"。三个月内,迫使十二家作坊将工时从十四小时减到十二小时,虽然离虞国的十小时仍有差距,却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明国的煤矿区,矿工们借鉴\"虞国工会模式\",选出五名代表与矿主谈判。他们拿着《货殖通论》里\"劳动价值论\"的章节。
要求\"每吨煤的工钱应占售价的三成\",而非现在的一成五。矿主起初嗤之以鼻,直到连续三天没人下井,才勉强答应提高到二成。代表们在矿井口的石头上刻下约定:\"工钱按吨计,日清日结,违者共逐之。\"
宁国的码头工人则更隐蔽。他们按书中\"暗号联络法\",用不同的哨声传递信息:一长两短表示\"工头来了\",三短一长代表\"今日工钱不对\"。
当某家货栈试图压低搬运费,哨声在码头此起彼伏,所有工人默契停工,直到货栈让步才复工。这种\"无声的联合\"让官府查无实据,只能归咎于\"工人刁顽\"。
这些自发组织的共同特点是\"务实避虚\"。他们不谈论\"主义\",只解决具体问题;不搞公开集会,多用\"同乡会互助社\"作掩护;不与官府直接对抗,而是用\"非暴力停工\"施压。
越国的染坊工人甚至主动向商会缴纳\"管理费\",换取合法身份,暗地里却把会费变成\"罢工基金\"。
知识阶层的参与让这些组织有了灵魂。明国落第秀才周文彬,在茶馆读到《货殖通论》后,主动找到煤矿工人代表,教他们用算术核算\"合理工钱\",起草\"谈判章程\"。
他修改的《罢工十条》里,第一条就是\"不毁坏机器,不伤害工头\",专注于经济诉求。宁国医学院的学生们则为码头工人编写《工伤自救手册》,教他们如何保留证据,争取赔偿。
联邦各国的情报部门并非毫无察觉。越国警察局的报告提到\"染坊工人串联频繁\",宁国商会抱怨\"码头停工成风\",明国矿务局的卷宗里记录着\"矿工抱团要价\"。但这些信息都被贴上\"地方琐事\"的标签,未能引起高层重视。
六大强国的注意力仍集中在联邦权力博弈上。越国正忙着与越系十国争夺矿产定价权,宁国在谋划太平洋航线垄断,明国的皇帝则专注于科举改革。他们普遍认为,底层的零星不满掀不起大浪,只要稍加镇压就能平息。
这种误判源于根深蒂固的阶级偏见。宁国首相在奏章里写道:\"愚民易惑难驯,给点小恩小惠即可安抚。\"
越国议会辩论时,有议员直言:\"工人如同机器,上点润滑油就不会生锈,不必在意他们的想法。\"他们无法理解,当《货殖通论》里的\"剩余价值\"概念,与纺织女工被克扣的工钱、码头工人被拖欠的报酬、煤矿工人被无视的伤亡结合时,会产生怎样的力量。
朱昭熙对这些变化并非全知全能,但她推动理论输出时就有预判。在给虞国对外情报局的指示当中写道:\"思想的传播如同播种,不必强求丰收,只需让土壤知道,除了杂草,还能长出庄稼。\"当各国权贵还在嘲笑虞国的\"乌托邦\"时,他们脚下的土地已在悄然改变。
越国染坊的互助会开始记录\"作坊黑账\",详细记载各作坊的克扣金额、虐待事件,这些账本被小心地藏在砖缝里;明国煤矿的工人代表学会了用\"成本核算\"反驳矿主的\"亏损说\",他们拿着自己统计的产量报表,让矿主无言以对。
宁国的码头工人则建立了\"互助基金\",谁家有人受伤,大家就从基金里凑钱,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能等死。
这些微观层面的改变,尚未形成燎原之势,却已让\"组织起来\"的种子落地生根。在虞国的家书和理论书籍的双重滋养下,联邦各国的底层民众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不是孤立无援的个体,团结起来就能争取到应有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