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县的初冬带着寒意,比起沈家屯那开阔,城关小学附近这座不算宽敞的小院里头,却仿佛被一层温暖的人气给包裹着,多了几分温馨和热闹。在这里的日子,对满宝和陆云来说,就像是缓缓展开的一幅全新画卷。
郑业顺利地进入了城关小学,成了一名备受瞩目的年轻教师。这瞩目不单单是因为他那高干子弟的身份,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带来的那两个“神童”学生。
三岁的满宝和五岁的陆云,被安排在一年级的教室角落里旁听。刚开始的时候,学校里所有的老师,包括那一脸严肃的校长,心里头都抱着观望的态度,甚至还有几分觉得这事儿“胡闹”的想法。
毕竟,这么小的孩子,能乖乖地坐在教室里吗?可别凳子还没坐热乎,就闹着出去玩了。而且,一年级的课程对他们来说,能听得懂?
然而,满宝的表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小丫头有着远超年龄的专注力,郑业在讲台上讲的那些故事、念的课文,她总能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完还能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小嘴巴一张一合,说得又清楚又流利。而且她对数字也异常敏感,别的小朋友还在掰着手指头算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她就能一下子说出答案了。
陆云则展现出了惊人的逻辑思维和理解能力。他不爱跟其他小孩玩,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却总能一下子就抓住老师讲课的精髓,甚至能举一反三。
郑业特意给他们布置了一些超出一年级难度的题目,满宝和陆云每次也能完成得漂漂亮亮。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郑老师带的两个乡下小神童”就成了整个学校里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老师们惊讶,学生们好奇,看向教室后排那两个小豆丁的目光里充满了惊叹和难以置信。
而郑家这会儿,也对小儿子带回来的这两家人啧啧称奇。
郑父郑母原本心里头最担心的,就是这两家人会跟老家那些水蛭般的穷亲戚一样,只知道一味地攀附,扶也扶不起来,赶也赶不走。可谁知道,沈家和陆家这两户乡下人家比他们预想中要“懂事”得多。
人家自从来到县城之后,压根就没有借着照顾孩子的名目,三天两头地上门攀附,更没有伸手向他们讨要任何东西,反而是极有分寸地保持着距离,就一门心思地过自己的日子。
除了最开始给他们租了个小院,出了第一个月的租金之外,那两家人就再也没有开过口提过什么让郑家为难的要求。
陆大勺凭着自己在镇上积累的工龄和那一手做饭的好经验,再加上夏凰的活动,顺利地调到了宁县东城的国营饭店做帮厨。
虽说这职位比起在镇上的时候降了,可毕竟是在县城里,工资也不比之前低。陆大勺心里头挺知足的,也踏实肯干,跟同事们相处得挺融洽,没过多长时间就扎根了下来。
为了能多挣点钱,让家里的日子过得更宽裕些,李大丫、李巧凤带着陆云那四个年纪虽然不大却懂事的姐姐,除了忙活家里的那些活计之外,还在杨秀秀的操持下,接了国营火柴厂往外分发的家庭糊火柴盒的工作。这活儿技术含量不高,全靠手熟和熬时间,按件来计酬,在城里也是许多家庭妇女补贴家用的常见选择。
她们这一大家子六个女人,在家里支起了个小型“流水线”,每天一有空闲时间,就坐在一块儿糊火柴盒。六个女人手脚麻利,分工合作,或裁纸、或折盒、或涂浆糊、或压成型,动作快得很。一天下来,完成的量相当可观,就算不靠陆大勺的工资,也能勉强支撑一大家子在县城的花销了。
每到晚饭的时候,陆大勺总会从饭店里带回来些多余的、没什么滋味的菜帮子,或者是熬过汤的骨头渣,一家人就围坐在桌子旁,分食粗粮窝头,就着这些油水聊聊白天的事。陆云做完自己的作业之后,还会主动教三个姐姐识字,倒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而杨秀秀这边,就更让陆家惊讶了。
郑家原本想着这祖孙俩,一个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个是才三岁的小娃娃,在这县城里生活难免拮据,再加上郑业在村里的时候受了她们不少照顾,便已经做好了让夏凰适当接济她们的准备。可谁能想到,杨秀秀的表现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杨秀秀同样接了大量糊火柴盒的活计,她可不像陆家有六个劳力,就只有一老一少两个人。按常理来说,她糊盒子的速度能勉强糊口就算是很不错的了,可事实却恰恰相反。
杨秀秀交活儿的速度和质量,让火柴厂负责收活的王大姐都啧啧称奇。
“秀秀婶子,您这手可真巧!一个人顶好几个人干的了!”王大姐清点着杨秀秀一次交来、堆得像小山似的火柴盒时,忍不住夸赞。杨秀秀每天交上来的火柴盒,堆得像小山似的,数量多得让人咋舌。而且那些盒子每个都糊得又齐整又结实,封口处严丝合缝的,就跟用尺子量着做出来的似的,比好些糊了几年火柴盒的人做得还要好。
杨秀秀却只是谦逊地笑笑摆摆手:“哪里哪里,老婆子我手慢,就是不敢糊弄事儿,想着这活儿既然接了,就得做好,每天多做些时辰,不敢耽误厂里用。”
她确实没糊弄火柴盒本身,可她这“高效率”,却另藏玄机。
每天清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杨秀秀就已经起床生火,给满宝蒸上两个鸡蛋,或者熬一小碗稠稠的米粥。
等满宝吃饱喝足了,祖孙俩就会关上堂屋的门——这是杨秀秀雷打不动的规矩。糊火柴盒的时候,门窗紧闭着,说是不想让风吹乱了纸片和浆糊,也怕满宝乱跑丢了。
屋里,杨秀秀就坐在那张小小的方桌前,开始糊火柴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