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万海和杨氏冷汗淋漓。
他们哪有什么证据,证据全是定远侯给的。
关万海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启禀大人,草民自然有证据。”
他将定远侯早就安排好的人证请了出来。
是当年跟着温如霜一块回青州的侯府老人刘氏。
刘氏哆哆嗦嗦地开口:
“当初明月小姐走丢,夫人害怕被老侯爷和老夫人责怪,就在街上将无人照看的大小姐抱了回来。回到京城后,夫人要杀我们灭口,我就逃到了庄子上躲起来了。”
“如今我听闻大小姐的生父母找上门来,心里不安得紧,害怕他们也被灭口。所以就偷偷找到了他们。”
刘氏按照定远侯教的话说了出来。
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裴明镜。
这些话里半真半假,想杀她灭口是真,逃走是假,不安是真,主动找关万海夫妇是假。
当初侯爷不让夫人乱杀人,毕竟随行的丫鬟仆妇实在太多。
他们都被安排到了庄子上看管着,一直被人看管着不能离开。
她都以为侯爷和夫人要忘记他们了,直到昨日,侯爷派人找到了她。
定远侯和晏逐星也被叫来和他们当面对峙。
晏逐星实话实说,称自己当时昏昏沉沉,像是被喂了药,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
定远侯则当场演了一出震惊不已的戏码。
“怪不得关家夫妇找上门来第二日,她就服毒身亡,原来是畏罪自尽!”
“这个毒妇,怎能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几个孩儿落得如今下场,定是报应啊,报应!!!”
他捂脸痛哭,当堂认下了温如霜的罪证。
围观的百姓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想起了定远侯府最近接二连三死人的事情,忍不住点了点头。
这看起来还真像是报应啊。
温如珲急急赶来,听到这话厉声否认:“不可能!如霜不是这样的人。当初她把孩子带回家,我们都知道这孩子是走丢的!”
“这是她当初写的遗书,请大人过目。”定远侯将温如霜亲笔写下的遗书交了上去。
“当时我还在想,明修和明月出事,怎能怪到她头上。如今细细想来,那些都是借口,她真正的罪名是偷了别人的孩子。”
定远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裴明镜将温如霜平日里的书信找来对照,确认那确实是温如霜所写。
“就算是如霜亲笔写的又如何,谁知道是不是你逼着她写的!”温如珲怒吼。
他没有官位在身,说话都不如定远侯硬气。
他急得直跺脚,大哥怎么还不到。
“温如珲,我知道你与温氏感情甚笃,但她做出了这样令家族蒙羞的事情,你难道不该与她划清界限吗?难不成你要让天下人以为,你们温家都是拐卖孩子的人牙子吗?”定远侯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你少胡说八道了!”温如珲听到这话,眼睛都气红了,挥着拳头就要去揍定远侯。
两旁的衙役赶忙拦住他。
见温如珲被制住,定远侯戏瘾大发,演得愈发投入,自己都要信了。
他抹着眼泪哽咽道:“枉我自诩耳清目明,结果枕边人是这样的毒妇我都没有发现,我惭愧啊。”
说完他又看向了晏逐星,一脸惭愧:“是侯府对不住你。温氏当初与我说你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我便信了。是我识人不清。”
没等晏逐星回应,他又看向了关万海夫妇。
“本侯知道你们这些年找孩子不容易,我会尽力补偿你们。给你们一千两银子,你们可愿接受本侯的歉意?”
关万海夫妇还没说话,围观的百姓倒先吸了一口凉气。
拥有一千两,对于他们普通人家来说,可以说是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这银子,我们不要。我们只要我们的女儿!”关万海夫妇可不敢拿这烫手的银子。
他们今日敢收下,明日定远侯就能找机会从他们身上翻倍要回去。
“星儿,虽然你是被温氏拐带回家的,但我养育了你十几年,早就将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了。你若愿意原谅我们,你今后还是可以继续留在侯府的。”定远侯又一次看向晏逐星。
“不了,待在侯府,只会让我想起夫人将我从母亲身边带走的痛苦。”晏逐星看着定远侯这虚伪的表情,差点演不下去。
她捂着脸,低声啜泣了起来。
“我不想留在侯府了,您让我离开吧。”
这个时候搬出定远侯府,影响不大。
反正该死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
侯府里还有阮寄薇给她当内应,到时候等孩子“出生”,定远侯也差不多就可以去死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哪怕你离开了侯府,你也永远是我定远侯的女儿,是定远侯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定远侯激动地嚷嚷了起来。
“砰”
堂上的裴明镜敲了一下惊堂木,打断了定远侯的“煽情”发言。
“如今证据并未确凿,侯爷无需这般心急。”裴明镜的声音让定远侯冷静了不少。
温如珲一听这话就激动了起来。
“没错,证据没有确凿,凭什么说如霜是拐子?!”
裴明镜也没有搭理他,只是再次敲了一下惊堂木,宣布了结果。
“本案虽然有人证,但仅凭口供难以定案,如今并无物证佐证,不便立即裁决。本官已将此案记录在案,会派专人仔细调查取证。一旦查获确凿证据,会重新审理此案。”
裴明镜总觉得定远侯认下夫人的罪名太快。
通常情况下,这种勋贵之家最怕家丑外扬,应该捂住此事才对。
可他却偏偏将罪责往过世了的夫人身上揽。
另外,关家夫妇的姿态也很耐人寻味。
而且,这个刘氏出现的时间也太过蹊跷。
此案疑点重重,自然不能当堂结案。
定远侯还想说什么,裴明镜就宣布退堂了。
他只得作罢。
“晏鸿升,你给我等着。我大哥最迟明日就到京城了。”温如珲放下狠话,气得拂袖离去。
定远侯心里有些慌,但事情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就是和温家彻底翻脸,如今也没有回头箭了。
他必须让“拐带孩子”的罪名死死定在温如霜身上。
“星儿,你与父亲一同回府吧。”定远侯温和地看向晏逐星。
而晏逐星摇了摇头。
她既然当堂说了不回侯府,自然就不会再回去。
更何况,她在外边呆着,外人就会更加坚信她是被温如霜拐带的,所以才会放着好端端的侯府大小姐不做,去当商户之女。
“侯爷,我不回侯府了。我打算先去见见我的爹娘,晚些时候派人去玉澜院收拾我的东西。”
定远侯再劝,她再推辞,来回两趟,定远侯才露出了一副惋惜的表情。
“星儿,我说过很多次了,不管你住不住在侯府,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家,随时都欢迎你回来。我也永远是你的父亲。你不要叫我侯爷了,太让我伤心了。”
“是,星儿会永远记得父亲的恩情。您对我,那是极好的。与温如霜不同。”晏逐星诚恳地点了点头。
听到这话,定远侯心里舒坦多了。
他嘱咐了晏逐星几句,而后便先行离开了。
晏逐星离开京兆府,关万海夫妇正在她马车边上等着。
她正准备跟他们说事情,就看到了照夜。
照夜上前一步,给了她一个檀木小盒子。
见晏逐星一脸疑惑,照夜解释:“王爷得知大小姐离开侯府,特意命属下送来此物。”
晏逐星好奇地打开了小盒子,发现里边是一串钥匙和一张地契。
打开一看,竟然是崇文门外大街枣木胡同的一套三进宅院,上边写的是她的名字。
晏逐星愣住了。
永安王未免考虑得太过周全。
她的亲生父母只是商户,若是住了三进以上的宅院属于“僭越”,轻则罚没房产,重则治罪。
而她的户籍还在定远侯府,按理来说这个宅院是落不到她的名下的,但如今永安王却办到了,想必为此花了不少心思。
也不知道明日会不会有言官状告他不守律法,皇上会不会又罚他俸禄?
想到那日谢翊宁在长乐宫耍无赖的场景,晏逐星忍不住笑出了声。
照夜有些摸不着头脑。
晏大小姐收到王爷送的礼物,高兴疯了?
晏逐星将盒子交给了一旁的衔蝉,笑道:“王爷的好意我收下了,多谢。”
报答不报答的话,现在说了也显得苍白无力。
毕竟她只是一个“商户之女”,无权无势,而且永安王什么都不缺。
倒不如等之后天气热起来,她给王府多送些冰去。
待到日后她跟关家合作的流光缎大卖,有了银钱,再将这座宅邸买下来,把钱还给永安王。
听她这么说,照夜放心多了。
他生怕晏大小姐跟他拉拉扯扯,说什么使不得太贵重,这样利落大方地收下,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关万海夫妇只听到了照夜说王爷让他给晏逐星送东西,但具体送的什么,他们看不见,也不敢看。
心里只觉得晏逐星实在厉害,竟然让王爷都对她青睐有加。
关万海心底那点关于“利润要分出去五成”的小小懊悔顿时烟消云散。
“大小姐,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照夜一走,关万海便凑了上来。
定远侯只让他们来状告温如霜拐带亲生女儿,别的什么都没说啊。
晏逐星略一思索,开口道:“你们先随我安顿下来,住上几日,之后的事情我另有安排。”
她打算这几天让关万海给张小乙培训一下。
卖冰和卖布,虽然不是同一个东西,但本质上都是做生意。
让关万海教教张小乙,想必日后他做起生意来会更得心应手。
“是。”关万海夫妇不敢违背她的命令,乖乖跟着她走了。
远处的裴明镜望着离去的“一家三口”,心里的违和感越来越重。
这一家子,无论是长相上,还是相处的感觉,哪哪都看起来不像一家人。
晏逐星当真是他们走丢十几年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