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梧对六月和九月挥挥手,示意她们先退下。六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夏璟臣几眼,才被九月拉着一起出去了。
门被从外面拉上,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宽敞幽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人一坐一站,越发显得夜色寂静。
“夏督主,用过晚膳了么?不如一起吃点?”谢梧含笑邀请道。
夏璟臣轻哼一声,淡淡道:“多谢,我用过了,还是等谢小姐用过晚膳我们再谈吧。”说罢他径自走到房间另一头坐下,拿起桌上谢梧没看完的书翻看。
谢梧知道他这是有正事找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等谢梧吃完了晚膳,起身走到夏璟臣对面站定,夏璟臣才从书中抬起眼来。
“谢小姐的喜好很特别。”夏璟臣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淡淡道。
谢梧瞥了一眼,那是她前几天从谢胤书房里借出来的一本兵法书。
这年头书籍价格昂贵,兵书更是属于小众的品类。市面上通行的兵书并不多,但英国公府却有很多。不仅有历朝历代兵法名家的着作,更有谢家祖辈行军打仗的手札笔迹,这是在外面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
谢梧笑了笑道:“闲来无事,在父亲书房里拿的。”
夏璟臣道:“英国公确实也算的一代人杰,可惜……”
可惜什么夏璟臣没说完,但谢梧却听懂了。
若不是皇家打压英国公府,以谢胤的能力,原本也应该是一代名将的。即便不如已故的封肃,应当也不会差得太远。
谢梧在他对面坐下,浅笑道:“督主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夏璟臣道:“陛下同意英国公府和容王联姻了。”
“哦?”谢梧微微挑眉,却并不十分惊讶。
谢胤今天下午进宫演了那么一出,泰和帝会同意也不算意外。毕竟把英国公府的势力给自己的儿子,总比便宜秦牧和太后要好得多。现在信王一党自己跟谢胤发生了冲突,谢胤进宫请罪就是向泰和帝低头。如果泰和帝还不接受,那谢胤就真的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看来你并不意外,英国公跟你说过了?”夏璟臣问道。
谢梧笑道:“父亲有过猜测,不过到底君心难测,有督主的消息才当真十拿九稳。”
夏璟臣扬眉道:“这么说,我该恭贺谢小姐,即将成为容王妃了?”
谢梧好脾气地朝他笑了笑,道:“还是等真到了那个时候再恭贺吧。”夏璟臣道:“陛下已经下旨,十日之后本官就要启程北上,怕是喝不上谢小姐的喜酒了。”
谢梧并不意外,原本夏璟臣定下的是月初就要启程,往后延迟了十天,想必是为了这段时间的案子。
“夏督主要走了啊。”谢梧有些惋惜地叹气,夏璟臣实在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他要比自己先一步离开京城,她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不过夏璟臣走了也好,后面的事情万一将他牵扯进来可就麻烦了,她不想跟他结仇。
夏璟臣望着她,神色缓和了几分。
“一旦和容王的婚事定下来,你就是信王一脉的眼中钉肉中刺,往后周家和信王府的手段,可就不会这么温和了。”
闻言谢梧冷笑道:“督主是说,他们会派人来杀我?”
“小心为上。”
“多谢督主关心。”灯下的女子笑如春花,眸光盈盈地望着夏璟臣道:“督主,先前英国公府助力搞掉张诚,杀了岳开山,陛下可有什么嘉奖?”
夏璟臣看着她不说话,谢梧也不在意,继续道:“督主即将远离京城,时间久了必定圣眷衰微,是不是应该多为陛下分忧,让陛下时时刻刻都记得督主能力卓绝?”
夏璟臣把玩着一张精致的书签,口中道:“谢小姐又有什么主意?”
谢梧道:“陛下特意将督主启程的时间延后,想来也是希望督主能够查到幕后凶手。”
夏璟臣低笑一声,“谢小姐太看得起本官了,这些日子锦衣卫东厂还有御马监都用尽手段,但那幕后凶手却依然渺无音讯。谢小姐觉得,十天时间足够本官查出真相?”
谢梧撑着下巴,打量着夏璟臣把玩书签的手。
那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书签,倒是有些赏心悦目之感。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相信督主已经有所猜测。”谢梧道:“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抓住的几个犯人虽然被易安禄带走了,但督主好像留下了一个。一点消息也没有么?”
夏璟臣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谢小姐问这个,是想要助本官抓住幕后凶手?可是……这与谢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或者,本官该问,谢小姐想要换什么?”
谢梧轻笑出声,笑容绚烂在灯火下熠熠生辉,让对面的人也不由愣了愣。
“还是督主说话痛快。”谢梧笑道:“周兆诚这厮……我原本没打算对他如何,但他今天让我十分不舒服。”
夏璟臣平静地道:“你想杀了周兆诚。”
夏璟臣这些年见过很多女人,有宫中贵人,也有名门淑女寻常宫女民女,甚至还有许多江湖女子和案犯凶手。
但谢梧是他见过的动杀心时最云淡风轻的女人。
这并不代表谢梧有多恶毒或者杀了多少人,而是她不害怕也不介意杀人。
宫里的贵人也不怕杀人,因为她们根本不将人当人。但若说她们没有一点害怕也是不可能的,不然宫中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念佛?
但谢梧不是,她很清楚那些人的身份和价值,知道他们都是一条活生生的命。无论身份善恶,在她眼里每一个人都确确实实是人,并不比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高贵或低贱。但她也清楚的知道哪些人要杀哪些人要留,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后怕。
因此夏璟臣也知道,谢梧想杀周兆诚,绝不会是因为愤怒和仇恨。
谢梧慢慢收回眼神,问道:“不可以吗?”
夏璟臣道:“这件事,你我做不了。”
他不等谢梧说话,继续道:“杀周兆诚不难,但一旦周兆诚死了,无论有没有证据,太后和周家都会将这件事算到你的身上。我相信你不怕太后和信王府的算计,但以你一人之力,绝对挡不住周家的报复。”
“周兆戎跟周家其他人不一样,他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
谢梧问道:“周兆戎,还能活着回来吗?”
夏璟臣眸光微闪,定定地注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
谢梧含笑不语,静静地与他对视。
良久,才听到夏璟臣道:“陛下不希望他回来,但未必能够如愿。最糟糕的情况或许不是周兆戎回来了,而是他没回来,却也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