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梧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道:“信王想要造反。”
夏璟臣沉默不语,桌上的烛火照在他俊美的面容上,半边光明半边晦暗。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谢梧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才听到夏璟臣道:“或许。”
谢梧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夏璟臣,“夏督主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陛下?”
夏璟臣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污蔑亲王造反,即便我是东厂提督,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谢梧道:“所以你也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但是以夏督主的能力,既然有所怀疑,即便没有证据也能弄出证据来吧?陛下会相信你的。”
泰和帝恨不得早日肃清太后信王一党,当然会相信夏璟臣的。
夏璟臣不这么做,自然不是因为他道德高尚不愿诬陷别人,单纯只是因为他不想。
谢梧叹了口气道:“好吧,其实我也没打算真的惹毛太后和周兆戎,只是这口气不出了,我心里着实不痛快。你放心,这次我爹会帮我们的。”
对上夏璟臣的眼神,谢梧笑道:“英国公府既然想和信王府割席,自然也要做出个割席的态度来。光靠嘴上说说,陛下又怎么会真的相信?”
夏璟臣微微点头,问道:“你想怎么做?”
谢梧莞尔一笑,“前两次算英国公府助督主,这次请督主助我们。周家暗中豢养死士,督主觉得会不会与镜月湖的案子有关呢?”
夏璟臣摇头道:“周家应该与此案无关,这一条送到三司衙门就过不了。”
谢梧道:“我并不想用这个罪名诬陷周兆诚。”
夏璟臣瞬间明白过来,“你是想以此为切入口,挖出周兆诚背地里做的见不得人的事?或者,谢小姐手里已经有了证据?”
谢梧笑道:“前阵子周家为了银子跟我过不去,甚至不惜以太后的名义骗了谢绾的嫁妆,我就有些好奇,周家这些银子都送到哪儿去了。”
“暂时虽然还没有消息,但周家暗地里的一些银钱和货物往来,却没那么难查。”谢梧道:“周家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从西北运送一批货物去南方,其中一半水路一半陆路。在大庆,走水路避不开的只有两家——六合会和九天会。六合会最近乱得很,倒是更方便打探消息。”
夏璟臣微微眯眼,缓缓道:“谢小姐的消息渠道,着实有些超乎本官的预料。”
谢梧笑眼弯弯,眼中星光流转,“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让夏督主见笑了。”
夏璟臣并不追根究底,道:“所以,谢小姐想要从这些事情入手?”
谢梧道:“查处铜铁矿产走私,对朝廷也是重中之重吧?”
“有什么消息?”
谢梧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推到夏璟臣跟前,道:“三天后,周家新一批货物将要经过蔡河南下,会短暂停靠在京城外的码头补给。”
“谢小姐是想让我带人去查这批货?”
谢梧摇头道:“不,等他们离开京城再查,我们会设法将周兆诚引过去,到时候……”
夏璟臣道:“周兆诚若是死于乱军之中,周家和太后自然怪不得谁了。”
谢梧微笑道:“辛苦夏督主了,到时候英国公府会助东厂一臂之力。”夏璟臣并不领情,凉凉地道:“是英国公府要推什么人上位吧?”
“督主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们了,这个军功可不好拿。就如督主所说,周家二爷死了,太后和周家的怒火还不全部倾向罪魁祸首?”谢梧道。
夏璟臣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思索了片刻道:“三日后本官会派人去蔡河巡视,除此之外……就看谢小姐和英国公府的本事了。”
谢梧笑道:“多谢督主。”
两人这一番谈话转眼就是大半个时辰,夏璟臣站起身来道:“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谢梧也跟着站起身来,跟着夏璟臣往外间走去。
夏璟臣一边走一边道:“易安禄府里那个……”
“玉娘姐姐怎么了?”
夏璟臣侧身看了她一眼,道:“你与她倒是一见如故,怎么不见你对童家手下留情?”
谢梧眨了眨眼睛,干笑道:“督主这是什么话?我跟童家无冤无仇。”
“是么?”
谢梧微笑不语。
夏璟臣并不追问,只是道:“易安禄想要她继续接近你,但她似乎不愿意,昨天又被易安禄打了一顿。你若是真想救她最好快一些,再这样下去她活不了多久。”
谢梧脸色微沉,她没想到易安禄连这几天都忍不了。前些天易安禄才刚打过童玉娘,昨天竟然又逼迫她。
夏璟臣对童玉娘如何并不关心,见她不说话便要走了。
衣袖被人从身后拉住,夏璟臣回头就看到谢梧难得冷漠如霜的神色。
谢梧道:“劳烦督主帮我给易安禄送一封信,就说……后天我想去探望玉娘姐姐。”
“你要去易安禄府上?”夏璟臣皱眉道。
谢梧点头道:“督主怕易安禄对我不利?”
夏璟臣摇头道:“不,我只是……”他将口中未竟的话吞了回去,沉声道:“我知道了,早些休息吧。”
他推门出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幽暗的夜色中,留下谢梧站在原地,满腹疑惑地思索着他原本想说什么。
想了半天她也没想明白,也就只得作罢了。
长长地吐了口气,谢梧忍不住揉了揉额边,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房。
扑倒在床上,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从下午开始,先是跟谢胤聊了一个多时辰,后又跟夏璟臣聊了这么久,现在她感觉自己脑子里已经不剩一滴脑浆了。
简直比在清微禅院应付太后和周兆诚还累。
她恍恍惚惚觉得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但又实在提不起精神来了,干脆将旁边的被子一扯,兜头将自己盖住,缓缓闭上眼睛沉入了梦乡。
九月进来就看到她斜躺在床上,连脑袋都没有露出来的模样,忍不住失笑地摇摇头。
小姐往日里如果太累了,就总会这样。也只有这个时候,她看起来才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
九月上前将被子拉了下来,小声唤道:“小姐,小姐?”
谢梧睁开眼睛,眼神迷离地望着她。
九月柔声道:“小姐,您还没洗漱更衣呢。”
“哦。”谢梧无精打采地挣扎着坐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往寝房后面的洗浴间而去。
看着她游魂一般的身影,九月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小姐还这般年轻,身上背负的担子却比多少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还沉重了。
平日里她总说是她自己乐意的,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
但如果可以,谁不愿意选一条更轻松的路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