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恍惚间怀疑自己是否身处军营,这些老弱残兵与流民无异。
“能聚起这样一支队伍,樊稠也算用心良苦。”顾天打趣道。
张绣翻了个白眼,现在这状况,还有心思开玩笑?带着这些人冲锋陷阵,不如让他自行了断算了。
“属下王永拜见将军!”有人回过神来,放下碗筷行礼道。
很快,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张绣步入营门,心中暗数,总计六十八人,与三千之众相比,连零头都不到。
而且,其中几位已鬓发斑白,年纪至少六十多岁,端碗饭都颤巍巍的,还能握紧刀柄吗?
“大人用过饭了吗?刚出锅的粟米饭,要不要尝一口?”一个尚算顺眼的年轻人上前献殷勤道。
此人正是方才带头向张绣行礼的王永。
张绣气得无话可说,这饭吃得下去吗?他瞪了王永一眼,王永尴尬一笑,便噤声不语。
“看来不错,盛一碗吧。”顾天开口道。
王永憨笑一声,赶忙为顾天盛饭。
此刻众人已认出将军张绣,却不知顾天身份何许人也。
然而,将军身边之人,哪怕只是仆从,岂是他们能轻易冒犯的?
在王永盛饭之际,其余人将顾天与张绣引入居中的军帐内。
此军帐相较樊稠那边的简陋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破败不堪,还十分狭窄。
踏入其中,更觉杂乱无章。
各种杂物散落满地,几乎无处落脚,张绣的脸色愈发阴沉。
不曾见识过真正的军队吗?武威张家自先祖起便是领军起家,治家如同治军。
更何况,如今张济身为朝廷武将,职位比樊稠略高,麾下兵力亦强于樊稠。
张绣不止一次造访自家军营,纪律严明,井然有序,军令畅通,这才是真正的实力体现。
像这样的一群人……
说句不好听的话,连一群普通的兵痞都不如,若全是兵痞,张绣或许还会觉得好受些。
“末将彭茂拜见将军!”
军帐中还有一个人只顾低头吃饭,未曾走出营帐迎接张绣。
身着缁衣的男子未披甲胄,显得邋遢随意,对刚到任的新将军张绣态度颇为冷淡。
张绣心想给他点教训尝尝,周围的人也觉气氛紧张,纷纷围观。
顾天制止了张绣,将他带到长桌前,说:\"先吃饭!\"
彭茂抬头看了一眼,顾天却没理会。
王永端来饭菜,虽不算丰盛,但在这个时候能吃饱已属难得。
顾天与张绣并不挑食,拿起筷子便吃,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坐下继续用餐。
但大家心里忐忑,听说新官上任总要整顿,破甲营现状这般,张绣若大动干戈,众人倒不意外。
可张绣只顾吃饭,丝毫不提整顿之事,这让众人更添疑虑,难道这位也是庸碌之辈?
各怀心思,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只有顾天例外。
等顾天吃完,发现他是最后一个,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包括张绣。
王永迅速收拾碗筷,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无人开口,军营里静得能听见心跳,压抑至极。
这时,一名掉过五颗牙的老兵出列问道:\"将军是要检阅操练吗?\"
\"不必!\"张绣此刻已打定主意,学顾天一般冷眼观察,几十号人还值得检阅?
此话一出,更令其他人尴尬无措。
唯独彭茂泰然自若,转身躺下,拉过被子,说睡就睡。
这份傲慢的态度,让旁人既羡慕又无法效仿。
“*,破甲营的人都死绝了吗?”营帐外突然响起一声喊叫。
众人齐刷刷望向张绣,静待他的指示。
他不开口,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连躺在床上的彭茂,此刻也悄悄睁开一条缝。
“出去瞧瞧吧!”顾天笑着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张绣领头,所有人走出营帐。
只见一名体型魁梧、披挂鲜明甲胄的男子立于前方,肩挑手提一大堆东西,看起来和他们一样,刚加入破甲营。
“看什么看,我是你们的新副将马廖,还不快下跪?”马廖大声嚷嚷。
同时他又问道:“听说主将已到,就在那边军帐内,我这里有上级下达的军令。”
破甲营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不该跪。
张绣直面马廖,而马廖却在营中四处寻找,从他这行为来看,此人必然是樊稠安插的心腹无疑。
“有事直说便可!”顾天开口道。
马廖鼻孔朝天,怒容满面,手指着顾天斥责:“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懂不懂规矩?”
顾天轻笑一声:“我什么都不是,但我身边这位,正是破甲营主将!”
马廖将目光转向张绣,打量几眼后,从怀中掏出一份军令,随意丢向张绣,如同抛掷一块骨头。
马廖此举极为羞辱,显然是故意要让张绣难堪。
“莫要动怒,动怒我们就输了,只管看着便是。”顾天在一旁低声劝慰。
他索性把这当作一场戏,倒也有趣。
军令被丢在地上,张绣并未接住,而是落在泥泞之中,其他人更是不敢拾起。
“透透气去!”张绣迈开大步,径直跨过那道军令,踩得它与泥土混在一起,彻底模糊不清,烂得不成样子。
他和顾天径直朝营门外走,众人看得心惊胆战。
那是军令啊!
无视军令,等同谋逆,这可是重罪。
马廖的脸色阴晴不定,等他们从身旁走过后,扯着刺耳的声音喊道:“大胆,张绣!你可知拒收军令该当何罪?”
张绣回头一笑,淡淡道:“原来你也认得我。”
马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手指颤抖着指向张绣,怒斥:“你竟敢如此放肆!别忘了,你虽为主将,但我副将也有弹劾之权!”
顾天在一旁暗自点头,对张绣竖起大拇指。
马廖气得发抖,心想弹劾这种事,在张绣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太尉府有令,命破甲营即刻拔营,调防泛水关!”马廖再次开口,却只是徒劳地重复着早已被毁的军令。
张绣冷哼一声,“太尉府有令?令呢?口说无凭,谁信你的?”
马廖低头看着那团烂成泥的军令,又狠狠瞪向张绣,“你把军令毁了,现在还要什么军令?”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胡言。
我何时见过军令?你有将军令交付于我吗?\"张绣冷笑一声。
马廖还想辩解。
但张绣抢先把问题抛向在场的人:\"你们刚才看到了什么?\"
全场寂静无声,无人应答。
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会出错,两边都不敢轻易得罪。
马廖哑口无言,终于恼羞成怒,质问张绣:\"你究竟想怎样?\"
张绣回答:\"并无他意,国家有法律,军队有纪律,不见军令,怎能擅自动武?\"
马廖咬牙切齿,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难道你要我去太尉府再取一道军令?\"
张绣:\"此事与我何干?\"
再取军令并不困难,但回去如何向太尉府交代?如实上报,说军令被张绣毁了?
张绣被投入大牢,正中下怀。
若这个棘手的问题回到樊将军手里,恐怕张绣没死,他便首当其冲。
思来想去,马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谎称军令丢失。
这样虽然不会被革职查办,但一顿军棍在所难免。
脸色阴沉,本想给张绣一个下马威,却不料反被张绣给了一个下马威。
马廖心情糟糕透顶,还想与张绣争论几句。
但张绣根本不想理会马廖,直接转身离开!
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众人,对这位新来的破甲营主将,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无能?似乎不是;和气?似乎也不是。
走在右军大营里,拨开迷雾见光明的张绣心情愉悦,问顾天:\"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张绣之前确实有些生气,但在顾天的建议下冷静观察,竟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物。
樊稠费尽心机把他推到这个位置上,以为就能轻易操控他吗?
樊稠此举实属大错,让自己陷入进退维谷之境。
将一群老弱病残交给他,难道真想陷害张绣吗?呵呵,若张绣得不到至少两千兵马的支持,绝不会轻举妄动。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双方各凭本事。
樊稠若想让张绣替他担责,还妄想坐享其成,那便大错特错了。
他可以选择放弃,而董卓一旦震怒,樊稠只能独自承担后果。
这些利弊,就让他自行权衡吧。
顾天告诫张绣:“察觉到这一点不难,但也不要做得太过。”张绣不解,明明是樊稠和丁和咄咄逼人、蛮横无理,为何反说他过分?
顾天耐心解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虽没错,但为这样的人牺牲性命并不值得。董卓杀你可能毫不迟疑,但他未必真会严惩樊稠,不过是小试锋芒罢了,若两败俱伤,对他并无好处。”
张绣点头称是,明白顾天是为自己考虑。
“既然不能两败俱伤,那该如何应对?难道真要带着这点人去挑战曹操?”张绣疑惑地问,“即便是做给董卓看的戏码,这点兵力也撑不起场面。”
顾天沉思道:“樊稠这般行事,其实并非坏事。若是真的给了我们三千兵马,才棘手呢。”
张绣恍然大悟:“确实如此,看似三千人,若不服从指挥,形同虚设,反而令人头疼。”
顾天补充道:“招兵不是问题,关键在于粮草。此事可徐图之,只要樊稠肯提供粮草,我们就开拔;否则,就拖着。”
“就这么办!”张绣果断同意。
若要求过高,把樊稠逼急了,两败俱伤反而不划算。
巡视完右军大营后,顾天二人返回破甲营时,发现马廖已外出处理军务,大约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区区马廖,在顾天与张绣眼中不过是个小角色,远不及樊稠重要。
马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却让破甲营的士卒对张绣心生敬畏,不敢轻视。
“老黄,营里还有酒吗?都拿出来,别藏了,这天寒地冻的,能痛快一天是一天!”晚饭时,彭茂向通粮官老黄喊道。
通粮官掌管军营粮草,地位关键。
这句话虽是彭茂随口说的,却暗含深意。
老黄等人或许只觉他在闹腾,没听出别的意思。
但顾天与张绣相视一笑,知道彭茂并非普通人物。
张绣未到前,彭茂便是这里的头领。
如今张绣来了,老黄问张绣是否取酒。
“好,都搬上来。这位兄弟说得对,能痛快一天是一天!”张绣点头。
很快,老黄搬出仅剩的两坛黄酒,破甲营条件简陋。
每人只能分得一碗,张绣喝了一口,随即说道:“诸位可知朝廷为何派我来?”
彭茂神色微变,显出与众不同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