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时,二龙山的喧闹声仍未停歇。牛大雷的新房外挂满红灯笼,红绸在夜风中翻卷,将整个院落映得通红。屋内,苏映雪端坐在喜床上,盖头下的心跳声几乎要冲破胸腔。忽听得门轴轻响,牛大雷小心翼翼地迈进门,平日握惯斩龙刃的手此刻竟有些发抖,他捏着秤杆的指尖微微发颤,轻轻挑起盖头。
烛光摇曳间,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苏映雪脸颊绯红,低低唤了声“恩公”,牛大雷喉结滚动,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今日真好看。”话音刚落,院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原来那帮兄弟早扒着窗户纸,就等着看这一幕。
而另一头王铁手的新房里,翠翠正拿着红绸要和他绑“同心结”,却被王铁手突然拽进怀里。“当年在老槐树下,我就想这么抱你了。”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翠翠反手捶他:“现在才说!”两人笑闹间,红绸缠缠绕绕,将身影映在窗纸上,引得外头的喽啰们吹起口哨。
梁平晃着酒葫芦立在院角,望着两对新人的屋子轻笑。燕十三妹摇着折扇走来,打趣道:“梁先生不也算算,这姻缘能甜多久?”梁平仰头灌了口酒,罗盘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何须算?你听——”
夜风送来屋内的低语轻笑,混着院外此起彼伏的“闹洞房”吆喝声。二龙山上,烟花腾空炸开,照亮了漫天星辰,也照亮了新人们眼底的温柔。这一刻,斩妖除魔的惊险、家族逼婚的惊险,都化作了满院的喜庆与安宁。
晨光透过窗棂,在喜帐上投下细碎金斑。苏映雪蜷在锦被里,耳尖泛红得几乎要滴血,外头传来此起彼伏的笑闹声:\"牛天师这是要把五年的相思都补上!\"昨夜红烛摇曳的光景不断在脑海翻涌,牛大雷掌心的温度仿佛还烙在肌肤上,连帐幔间浮动的合欢香都烫得人窒息。
隔壁王铁手的新房突然传来瓷碗碎裂声,翠翠娇嗔的\"轻些\"混着衣物摩挲声飘出,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燕十三妹倚着廊柱,折扇掩唇笑得眉眼弯弯:\"二寨主这蛮力,倒比伏虎还生猛。\"梁平慌忙别过脸,掐诀的手指都打了结,罗盘险些从掌心滑落。
晨雾里,厨娘掀开蒸笼,白雾裹挟着桂花甜香漫过庭院,却盖不住此起彼伏的笑谑。有喽啰学着戏文腔调唱:\"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惹得正在洒扫的婆子们红着脸跺脚,木杵捣衣声都乱了节奏。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喜字,新房的门终于吱呀轻响。苏映雪扶着门框迈出半步,发间银步摇晃出细碎光华,却在瞥见院中东倒西歪的贺喜宾客时,嘤咛一声退回屋内。院角醉倒的王铁手还攥着红绸,嘴里嘟囔着\"再来交杯\",惹得翠翠隔着窗户掷出个绣花鞋,正砸在他后脑勺上。
二龙山的晨钟总比往日迟响,寨中处处弥漫着未散的酒香与胭脂甜。白日里,聚义厅的酒坛摞得比人高,醉醺醺的喽啰们扯着嗓子唱《关雎》,却将“窈窕淑女”唱成“美酒佳酿”,逗得满堂哄笑。梁平半倚酒案,执卷摇头:“此乃周公制礼作乐时,都料不到的醉乡风雅。”
夜幕垂落,星河渐显,山寨却似换了人间。绣楼深处,纱帐轻摇,苏映雪揽着牛大雷的脖颈,想起《诗经》里“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脸颊比帐前红烛更艳。牛大雷粗粝的手指抚过她鬓边碎发,忽然想起不知哪本闲书上写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喉结滚动着将人重新拥入怀中,帐幔轻颤间,倒比斩龙时更惊心动魄。
隔壁王铁手的院落,翠翠将《上邪》的誓言咬在唇齿间,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二人交叠的影子上镀了层银边。檐角风铃叮咚,混着若有若无的《绸缪》吟唱——不知哪个好事的喽啰躲在墙外,用竹笛吹着“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却在屋内传来杯盏轻碰声时,红着脸逃得飞快。
燕十三妹立在回廊尽头,望着漫天星斗轻笑。她执剑的手此刻托着盏桃花酿,忽听得某处传来《子夜四时歌》的吴侬软语,原是几个婆子在月下说闲话:“这可不就是‘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的光景?”梁平慌忙捂住耳朵,袖中的罗盘却在月光下转出满堂星辉,倒像是也醉在了这温柔乡里。
月色漫过雕花木窗,在梁平的罗盘上流转出细碎银光。燕十三妹握着桃花酿的指尖微微收紧,见他突然欺近,呼吸扫过耳畔,带着桂花酒的醇香:\"往日总见你舞剑飒爽,倒不知害羞起来,可比三月桃花还艳。\"
她反手将酒盏搁在廊柱上,玉指挑起梁平的下颌,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梁先生这是现学现卖?莫不是偷看了哪家话本?\"话音未落,便被他握住手腕轻轻一带,跌入带着墨香的怀中。
梁平指尖划过她腰间软剑的流苏,声音低沉得如同山间流泉:\"《诗经》有云'琴瑟友之',我倒是觉得,今夜该效仿'鸳鸯于飞,毕之罗之'。\"说罢,掌心托住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穿过满院摇曳的红灯笼,惊起栖息在梅枝上的夜鸟。
燕十三妹倚在他胸前,听着剧烈的心跳声,忽然想起白日里梁平翻阅《齐民要术》时的专注模样,此刻却这般大胆,不禁红了眼眶。纱帐轻垂时,她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畔轻念:\"原来你说的'甜美梦乡',是要与我共赴《西厢记》里的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