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的街头多了个算卦先生。
姜八能脱下了那身伴他走南闯北的盔甲,换了件洗得发白的长衫,手里拎着个布幡,上面写着“周易卜卦,不灵不收费”。他在赌场门口找了个角落,摆上小马扎和罗盘,独眼半眯着,看起来和那些混饭吃的江湖骗子没两样。
没人知道,他怀里揣着《连山秘录》,夜里就着油灯翻来覆去地看,把那些符号和经文对照着琢磨。他渐渐明白,小泉家族的力量源于执念,而他的力量源于守护,两者看似同源,实则天差地别——一个是掠夺,一个是滋养。
赌场里夜夜笙歌,骰子声、筹码碰撞声、赌徒的嘶吼声混在一起,像个巨大的漩涡,吞噬着人的理智。姜八能很少说话,只是坐在角落,看进进出出的人,看他们脸上的贪婪、狂喜、绝望,像看一场走马灯似的戏。
这天夜里,赌场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被几个打手围在角落里,嘴角淌着血,怀里紧紧抱着个皮箱。“姓叶的,敢在我们地盘出老千,活腻了?”为首的刀疤脸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男人疼得蜷缩在地,却死死护着皮箱:“里面的东西,你们动不得。”
“动不得?”刀疤脸冷笑,“今天就让你知道,在澳门,没有我们动不得的东西!”他挥了挥手,打手们正要上前抢皮箱。
“住手。”
姜八能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手里还拎着他的布幡。他没动怒,声音平平淡淡的,却让喧闹的角落瞬间安静下来。
“哪来的老东西,敢管我们龙爷的事?”刀疤脸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他。
姜八能没看他,只是看着地上的男人,独眼微微发亮——这男人身上有种特殊的气,不是小泉家族的邪力,而是一种游走在规则边缘的灵动,像泥鳅,滑不溜手。
“他欠你们多少?”姜八能问。
“五千块!”刀疤脸伸出五个手指。
姜八能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他这些年算卦攒的钱,零零碎碎加起来刚好够。他把钱往桌上一放:“钱我替他还,人我带走。”
刀疤脸看着那堆钱,又看了看姜八能,觉得这老头有点邪门,却不想多事,挥挥手让打手们让开:“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姜八能扶起地上的男人,往赌场外走。男人虚弱地说:“多谢老先生……我叫叶千,是千门的……”
“我知道。”姜八能打断他,“千门的‘一叶障目’,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
叶千愣住了——千门的绝技从不外传,这老头怎么知道?
他们在海边找了个茶馆坐下,叶千才缓过劲来,看着姜八能:“老先生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姜八能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我救你,是因为你怀里的皮箱。”
叶千猛地护住皮箱:“这是……”
“是小泉家族的账本,记着他们这些年在澳门的交易,包括怎么把人从中国运到日本。”姜八能的独眼盯着他,“你想拿这个要挟他们,却被反咬一口,对吧?”
叶千彻底傻了,半晌才喃喃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不光知道这个,还知道你是千门最厉害的,能凭一张嘴搅动风云,却栽在了小泉家手里。”姜八能喝了口茶,“他们想用你的命,逼我现身。”
叶千这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诱饵。他苦笑一声:“那老先生还救我?”
“因为你还有用。”姜八能看着他,“千门最擅长的是布局,而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在澳门布个局——一个让小泉家族投鼠忌器,不敢伤害我妻儿的局。”
叶千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姜八能?那个找了妻儿十几年的独眼刀客?”他在千门的秘闻里见过这个名字,说这人是个疯子,为了找人,敢跟整个江湖作对。
姜八能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把《连山秘录》从怀里掏出来,翻到其中一页:“你看这个。”
叶千凑过去,那些符号他看不懂,却隐约觉得眼熟——和小泉家族账本上的标记很像。
“这是龟甲的秘密。”姜八能说,“小泉家族的力量源于此,也受制于此。你帮我把这些秘密散出去,让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小泉家的命门在哪。他们怕了,自然不敢动我的人。”
叶千看着姜八能,又看了看那本书,突然笑了:“有意思。我千门讲究‘盗亦有道’,小泉家干的勾当,早就该有人治治了。这忙,我帮。”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有个条件——事成之后,你得教我怎么看懂这些符号。千门玩的是人心,我想看看,这天地的规则,到底是什么样的。”
姜八能看着他眼里的光,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种不肯认输、总想弄个明白的劲。他点了点头:“可以。”
那天晚上,叶千带着账本消失在澳门的夜色里。姜八能依旧坐在赌场门口算卦,布幡在风里轻轻摇晃。没人知道,一场由算卦先生和千门高手联手的布局,已经悄然展开。
他脱下了盔甲,却没放下守护;他拿起了经文,却没忘记刀的重量。有时候,最锋利的武器不是刀,是藏在市井里的智慧,是那些看似不起眼,却能搅动风云的棋子。
海风拂过茶馆的窗棂,带着远处赌场的喧嚣。姜八能的茶杯里,茶叶慢慢舒展,像一颗在等待中渐渐复苏的心。他知道,这场仗不好打,但为了九妹和孩子们,他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