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恕行军速度极快,刚过一日,我们就已经跑完四分之一的路程。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知道原来崔恕以前赶路居然这么不要命。
要么我以前总说崔恕不像皇子呢。
人家别的皇亲国戚都是金尊玉贵的,出行要乘坐轿辇,为了车身不摇晃,还会用七八个人来抬车。
但崔恕就不一样了。
他特别能吃苦。
这里说的吃苦并不是一种形容词,而是一个名词。
昨天一整天过去,崔恕几乎是不眠不休,饿了就降下马速啃两口干粮,就着皮囊里的水咽下去。
我很好奇那个硬邦邦的大饼的味道,也想尝尝看,就让大大小小代我品尝。
没想到这两只小麻雀啄了一口就呸呸呸的想要吐掉,还是我拦着,才让它们没有浪费粮食。
不过,这还只是轻的。
为了加快行程,崔恕骑马速度飞快,整个人一直在不停的咳嗽。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想找个理由让他休息一下。
可我冥思苦想琢磨了半天,却只想到一个非常拙劣的借口。
我拍了拍崔恕的肩膀,道:
“阿恕,你要不慢一点吧,大大小小快飞不动了。”
话毕,大大小小立刻鄙夷的扭头看着我。
我也立刻回过神来。
它们俩明明一路都坐在崔恕肩膀上,也就刚出城的时候飞了两圈。
现在我这么一说,就显得我意图过于明显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就挠挠头,什么话也不敢说。
没想到崔恕一点都不恼,当真叫停马队,准备在找个驿站住下。
自从发现这条路上的风景全部都是崔恕过去的回忆之后,一路上,我便看得尤其仔细。
我其实已经看到过一个驿站了,就在出城后的第一个界碑附近。
那间客栈外面挂着红绸,看上去喜气洋洋,我原本以为是这家店家有喜事。
没想到一问崔恕,才知那是我们成亲那年,他路过这里,店家为了送他个好彩头才挂上的。
这样的一件小事,真亏得他能记这么久。
我嘴上嘟嘟囔囔,心情却非常舒畅。
很快,崔恕告诉我再往前还会有一家驿站,不过从那家驿站开始继续向南的话,我们就真的不会再有休息的机会了。
“啊?为什么啊?”
我歪歪头,十分不解,“难道这一路上之后只有这两家驿站不成。”
随着我话音刚落。
下一秒,崔恕便静静答道:“对。”
我忍不住又啊了一声。
“这、这不合理吧……南下路途遥远,还艰难险阻,如果驿站如此之少,那前来赈灾的官兵路上要如何休憩呢?”
崔恕静静叹了口气。
“正是因为路途艰难,所以再往南就没有驿站了。”
“桐城大水影响的范围极广,除本身经过桐城的天然河流之外,还有人工运河一起进入汛期。”
“这就会导致,沿路的城镇都会受到水灾的影响。”
“而我们接下来要通过的路段,就会是这样。”
我哑口无言。
在这之前,我不是没有想象过南方的境况。
我以为生灵涂炭的只有桐城一处,没想到沿途居然都会受到波及。
我小心翼翼,思忖许久之后才又问出下一个问题。
“那、那这些沿途的城市,都长什么样子?”
崔恕摇了摇头,并未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栀栀,之后你自己看过,便会知道了。”
这天,我们最终临时找了个驿站住下。
我以为随行的亲兵们肯定会很开心,毕竟赶路如此辛苦,能找个地方歇歇脚,吃上一口热乎饭,总归是件好事。
没想到,大家刚到驿站,没有五官的脸上却渐渐发出声音。
“王爷,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休息吗?”
“嗯。”
“可桐城的大水,哪里能等,哪里还有转还的余地啊……”
只此一瞬,我彻底说不出话。
我起初还以为这些亲兵都只是造物主为了充人数而写的龙套,无心无口,只会照着她安排的台词烘托气氛。
却没想到,这些人跟随崔恕多年,早就与崔恕同生死共进退,产生了超越剧情的思想感情。
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没有姓名、五官和脸,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已经有了独立的思考和思想。
“王爷,属下知道您还有伤在身,不若我们先行,留十三公子陪在您身边守卫,等到桐城,我们再见,如何?”
崔恕扭过头看看我。
而这个没有脸的龙套,竟也顺着崔恕的目光望向我的方向。
“王爷,您这是在看……谁?”
此话一出。
我顿时心虚的低下了头。
我很自私。
这个龙套不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全书最大的恶毒女配,崔恕的亡妻,宁王妃魏栀。
要知道完全被剧情操控的角色,是根本不会有他这样的反应的。
他脸朝着我,很快又发出了十分疑惑的声音。
“王爷,您这次,是不是带着很重要的人一起来了?”
我一愣,崔恕却反应淡淡,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嗯。”
“属下就知道,”看不出这人还十分健谈,紧接着又笑说道,“我对我家那口子也是这样的,每次出发前,我都会依依不舍的看着她。”
一个话本小说里的背景板龙套,在剧情之中会有家人吗?
这个问题,我以前从未想过。
但眼前这人却告诉我,他有。
他在剧情管束不到的地方成了亲,甚至那人与他早已是老夫老妻,所以被他称之为“那口子”。
龙套也有自己的人生。
每个配角,都有活着的权利。
我一下子站起来,害得原本停在窗边的大大小小都扭头望向我。
“啾啾啾啾。”
大大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说,快看,她又要阴晴不定的改变主意了。
但我还是厚脸皮的冲他笑笑。
有什么关系嘛。
反正我是恶毒女配。
什么阴晴不定、颐指气使、说变卦就变卦,这本来就是我身上应有的标签。
所以我抬起头,最终望向崔恕。
“那我们不休息了,出发吧。”
崔恕完全没有回避身旁这个龙套的意思,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张口问我:
“栀栀,你确定?这恐怕会很累很辛苦。”
龙套一看崔恕在和空气对话,就又转过头来看他。
但他并未立刻出生质疑,反倒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王爷,您先和王妃娘娘说吧,我们在外等您。”
“好。”
我知道这个人看不见我,但他能感知到我,却也不会让我感到意外。
我于是问崔恕:“阿恕,你能帮我问问他的名字吗?”
崔恕笑了笑,转身把那人叫住,让他自己来和我说。
“栀栀想问你的名字。”
那人脚步一顿,伸出手指指指自己空白的脸。
“我?我吗?”
“对。”
“我姓陆,陆地的陆,名仁贾,家住河坊街陆家村。我家那口子也姓陆,叫荏仪。我还有个娃,叫忍冰。”
好一个路人甲乙丙,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神奇的配角存在。
所以我听后,就朝陆仁贾打招呼道:“你好啊陆仁贾,刚才是我太过任性了,我们重新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