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个刚落脚不到片刻的驿站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座小房子的外形。
刚才因为我一直在关心崔恕的伤势,所以都忘了观察。
现在再看,我才发现,这座驿站原来这么小,这么简陋,似乎就像一个临时搭建的草屋。
路程才到这里,沿途的环境就已经如此艰苦了。
可想而知,再往前,究竟会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快马加鞭,一行人只啃了几口干粮就继续前进。
在这段旅程之中,每个人似乎都失去了时间观念。
不管是崔恕也好,还是十三也罢,甚至还有我们刚认识的陆仁贾,他们都能做到不分昼夜,疯狂赶路。
而我就不行了。
哪怕身为魂魄,不需要消耗体力,我也觉得有点吃不消了。
这一路,我一直坐在崔恕的马上,从背后趴在他身上。
这其实很诡异,一只鬼,难道不该用飘的吗,怎么还会骑马呢?
我心说大大小小还是两只鸟呢,最后还不是跟不上崔恕的速度,乖乖停在了他肩头。
时间再次过去,路边景色如飞跃般迅速后退。
我渐渐习惯了崔恕的马速,就转过身来,和崔恕背靠背,正脸朝着后方。
这条从京城开始的康庄大道,正在越走越偏。
路边花草树木渐渐凋零,仿佛进入秋季,可经崔恕提醒,我便知这都是因为水患。
慢慢的,道路变窄,泥泞斑斑,马蹄每次落脚,想再拔出都产生阻尼。
终于,行至桐城以北的一座城市,茨城。
这里距离桐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因为毗邻运河,所以也修建起了较大规模的城市。
十三的马跑在前面,刚到城门口,就亮出通关文牒。
“宁王南下,烦请开门。”
守门士兵对视一眼,随后打开城门。
我这两天看多了枯枝败叶,险些都快忘记城市里都长什么样了。
谁知。
下一秒。
随着城门打开。
映入我眼帘的,却是比刚才道路更加破烂的一条小路。
可崔恕面不改色,依然策马前行。
却没想到,城门开放的一瞬间,我们的马还没来得及入城,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却猛的从城门外的草丛里冲了出来!
我见他们似乎并不是想要冲上来抢粮抢物资的,反倒不要命的往城里跑,守门士兵抓都抓不住。
知道我百思不得其解,崔恕便直接解释给我听,道:“他们是更南边一点的村庄里的百姓,每年水灾,都会跑到茨城城外躲灾。”
“每年?他们难道每年都会来?”
“对,每年,”崔恕目光扫过这些人,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在造物主安排的剧情里,每年都必须有人在水灾中丧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迫使我南下,让我们俩分离。”
“你说这些灾民,他们难道不知道住南边危险,所以要搬到北方来吗?”
“他们其实都知道。但每次我结束工作回京后,他们便会被剧情操控,重新回到危险之地。”
崔恕的话听到这里。
我目光早已经不受控制的放眼望去。
眼前这些瘦骨嶙峋的人,其中很多人都头大肚子大,有些情况特别严重的,甚至肚子已经大到像孕妇一样。
但无论他们的肚子再怎么大,他们的四肢却依然瘦如柴火。
我以前看书读到过这种病症,说是因为人太过饥饿,营养不良所致。
而一旦活人出现这种大肚的症状,就证明这个人的身体机能已经相当之差,整个人状态十分糟糕,几乎很难再随心所欲的活动了。
因为,每次行走和呼吸,都会消耗体能。
越呼吸,就越疲惫。
越疲惫,就越难呼吸。
这是个死循环。
可这些人分明已经离死不远,却依然能在剧情的操控下如狼一般冲入城门。
我不寒而栗,回想起临行前夜,造物主对我说的那番话。
【我也不想写这些内容啊。】
我知道她说的是不想写传统的古早虐恋,却忘了问她,她是不是也不想写这样惨绝人寰的景象。
随后,紧接着。
我看到几个流民在进入城门的瞬间突然倒下,我被吓得忍不住叫了一声,可守门的士兵却眼都不眨。
崔恕道:“这些人有人其实已经死掉了,如果你凑近些,还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腐臭味。”
我根本不敢相信。
“死人怎么可能还会动!”
“如果是在剧情的操控下,死人也能动。”
崔恕载着我和大大小小穿过人群,只此一瞬,我终于得以看清那几个倒下了的人的长相。
诚然,他们也是配角,也是龙套,也是背景板,所以自然就没有五官和长相。
但他们的脸上,却密密麻麻浮现一行黑字。
——“使用次数十一,剩余次数零。”
我看不懂这些内容,就问崔恕这是什么意思。
可我话刚说出口,脑子里却生起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
这些角色,说不定并没有跟着我和崔恕一起轮回。
他们也许本身就是消耗品,等破损到不能使用的程度了,就会被剧情销毁,再次复制一个全新的他们出来,重新投入这个话本世界。
这难道不可怕吗?
原来我们身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