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台里轻轻摇曳,将满室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李静言的视线缓缓抬起,最先落在身侧的秦霄身上。他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红丝,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指腹上常年握剑的茧子蹭得她手背有些发痒。这双手,曾在书院废墟里刨过砖块,曾在昆仑古墓里挡过暗器,曾在无数个深夜里为她掖过被角,如今正用尽全力传递着不舍。
她的目光越过秦霄,落在床前站成一排的第四代子女身上。秦安逸穿着藏青色锦袍,脊背挺得笔直,像极了年轻时的秦霄,只是紧抿的唇角和泛红的眼角暴露了他的情绪——他手里还攥着那块刚接过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旁边的秦安琦早已泣不成声,手里的账本被泪水打湿了一角,那是她今日刚算完的“百味楼”季度账册,字迹娟秀却透着股不输男子的利落劲儿。
再往后,李睿哲按着腰间的佩剑沉默伫立,剑穗上的红绸是沈星瑶亲手编的,如今在烛火下泛着暗沉的光;李睿阳捧着一个药箱,里面放着他刚配好的安神药,药香混着空间灵泉的清冽气息,是她熟悉了半生的味道;李敏华正悄悄拉着妹妹李敏慧的手,姐妹俩一个掌管商学阁,一个统领谍影堂,此刻却都像当年刚到京城时那样,眼里满是无措。
第四代的身后,是第五代的孩子们。最大的秦承宇已经十五岁,穿着一身小铠甲,是军事营最出色的学员,此刻却红着眼眶,努力想站直却忍不住发抖;最小的李念薇才四岁,被秦安琦抱在怀里,小手揪着母亲的衣襟,懵懂地看着姑祖母,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都在哭。孩子们的脸上,有的带着少年人的倔强,有的带着孩童的懵懂,却都安安静静的,仿佛被这一室的凝重气氛笼罩。
李静言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逡巡,像要把这些鲜活的模样都刻进灵魂里。她想起秦安逸小时候,总爱跟在秦霄身后学骑马,摔破了膝盖也不吭声;想起秦安琦第一次算错账时,红着脸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想起李睿哲第一次上战场前,偷偷塞给她一把自己磨的小刀,说要像太外祖父一样保护家人……这些片段像散落的珠子,被岁月的线串成了绵长的记忆。
意识渐渐飘远,眼前的人影开始和遥远的记忆重叠。她仿佛看到二十岁的自己刚触碰到玉佩时,指尖传来的刺痛;看到穿越后在李家村醒来时,哥哥们苍白的脸;看到逃荒路上,李明涛背着苏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沙地里;看到“百味楼”开业那天,秦霄被她怼周宇的样子逗得朗声大笑……那些画面里,父母、爷爷奶奶、哥哥们的身影渐渐模糊,只剩下眼前这些延续着李家血脉的后人,像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深深扎根在这片异世的土壤里。
她忽然觉得很安心。当年在老宅祭祖时,爷爷说“李家的根,在血脉里”,如今她信了。父母和哥哥们虽然不在了,但他们的精神早已融进这些孩子的骨血里——秦安逸的沉稳像父亲李云海,秦安琦的聪慧像母亲林婉婷,李睿哲的勇猛像五哥李明辉,李睿阳的仁心像二哥李明涛……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先辈的影子,却又带着新时代的鲜活。
秦霄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声音沙哑:“累了吧?睡一会儿。”
李静言眨了眨眼,想对他笑一笑,却没力气扬起嘴角。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月光正好落在窗台上,像极了穿越前那个梅雨季的夜晚,老宅窗台上也有这样的月光,照着爷爷打开的檀木匣子,照着那枚即将改变一切的玉佩。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要传承的从来不是某件器物,而是流淌在血脉里的坚韧与温暖。
她的眼睛慢慢闭上,最后留在脑海里的,是秦霄年轻时的模样——那时他刚走进“百味楼”,穿着月白长衫,笑着说“这道菜的做法,倒是闻所未闻”。
烛火依旧摇曳,映着满室的寂静与不舍。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满了整座京城,像在为这位跨越时空的女子,送别一场漫长而璀璨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