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来,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现在的她,衣着光鲜,身上是这里的贫民一辈子都没穿过的绸料,因最近几个月每日营养均衡,她长高了些,气色也肉眼可见的好了。
周围的贫民百姓见到他们这样的贵人,纷纷瑟缩着头,侧着身子,根本不敢与他们对视,生怕冒犯了,极尽卑微之能是。
给他们带路的是老熟人,王铁柱与马聪一前一后地陪着,他们显得有些拘谨,一路无话,直到到了案发现场。
“听说这现场是你们第一个赶到的?”林泳思观察了下两家被贴着封条的木门,斜对面的两户,离得极近。
“是,卑职那日值夜,正赶上与马班头换班之时,听打更的来报,说荷花坑死了人,我等便一起来了。”
李闻溪没见过王铁柱如此正经的样子,前后对比差别太大,再联想他平时与人勾肩搭背的猥琐气,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她立刻道歉:“大人,恕卑职无状。”
“我才离开山阳不足七日,怎的就如此生分了?”林泳思有些好笑,他自认为不是个特别严肃、吹毛求疵的人,为何一个两个,再见到他时,还学会打官腔了?
别说李闻溪没忍住笑了,就连他自己都想笑。
又不是没见过这些衙役没正形的时候,装什么大尾巴狼?
王铁柱嘿嘿一笑,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这不是怕大人嫌弃我们粗鄙,怕给大人丢脸嘛。”
“滚蛋吧!你们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好好说话!”
“得令!”见林泳思确实没有嫌弃的意思,王马两位班头瞬间轻松下来,恢复了原样,开始介绍案发经过:
王铁柱说:“那天夜里,我们照常巡夜,街面上还挺清静的。好不容易挺到换班,我与马聪聊了几句闲天,正准备回家补觉,就看到段瘸子跟后面有鬼追似的,从巷子里跑了出来。”
“他一边跑还一边喊,死人了,死人了。转眼跑到我们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荷花坑死了个人。”
“我们当即便带人过去,一路跟着段瘸子,找到了他说的那户人家,是这一家。”马聪接过话茬:“当时死者尸身横陈在门槛上,我们看到他的两条腿都伸着,身下还有大片血迹。”
“段瘸子这个人,其实不瘸,他腿没毛病,不然也干不了打更的活,他其实是眼神不太好。”
“据他说,荷花坑这一片,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地,月亮不太亮的时候,他经常偷懒不来。不然摔上几跤,假瘸都要变成真瘸了。”
“那天天快亮的时候,他人有三急,实在憋不住了,不能解在大街上,这才没头没脑地扎进了荷花坑。”
结果可想而知,又急又吓之下,直接尿了裤子......
倒没人觉得是段瘸子自己胆小,居然这么没出息,尤其是亲眼看到案发现场的尸身的这些衙役。
段瘸子被伸出门外的死人腿绊倒,叫骂着倒霉之际,一抬头,就看到个无头尸,脖颈处喷出的血延伸了几丈之远,没晕过去已经很了不起了。
没看到有些没见过世面的衙役都转过身悄悄地干呕了几声嘛。
王铁柱看看天色,已经快要开城门了,派了衙役去请义庄的钟叔过来验尸,无头尸啊,肯定是凶杀无疑了,另派人回了县衙,等上衙时间,告知董大人一声。
现在县衙又没了县尉,这刑名之事还得董佑自己多费些心思。
死的毕竟只是荷花坑的贫民百姓,王铁柱没太着急,哪怕他看到尸身的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吉庆班的那几名同样无头的死者。
马聪则准备带人先回去巡逻,临离开时,一不小心踩进了水坑里,重心不稳,下意识地撑向旁边的门板。
谁能想到,这家人晚上睡觉居然没锁门!马聪这下彻底失去平衡,踉跄了几步,闯进人家里,才勉强稳住身形,不至于摔个狗啃泥。
等他站稳,看到这人家里屋门也没关。
奇怪,自己在外面发出的动静不小,这家里人睡觉都挺死啊,而且这才刚开春,滴水成冰的冷意并没有退去,这家人连屋门都不关的吗?
他起了几分警惕,抽出配刀,进了屋想一看究竟。
屋内只有一间卧室,其上躺着的,看衣着是个上了年岁的妇人,但她的头颅也不知去向!竟是也被人所害!
又是两条人命!王铁柱当即立断,亲自去了董大人府上,将他直接请来了现场。
董佑看完两具尸身,脸色有些白,林泳思怎么就高升了呢?哪怕再晚几天升迁也行啊!他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压根不是搞刑名的料啊!
“你说,你到达现场,见到死者后,觉得与吉庆班的那四名戏子的死状极其相似?”他沉吟半晌,突然问道。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都被割了头而死?而且现场都没找到头颅吧。”王铁柱拿不准董佑的意思,他可不想乱说话扰了破案方向。
“这么多无头尸首,传出去是要让百姓恐慌的。既是事涉这么多条人命的大案,咱们县衙再办下去,万一给了凶手可乘之机,再害他人可不得了。”
“还是让林大人来查吧,本官亲自去趟淮安府说明情况!”董佑急忙走了,留下王铁柱刚回过味来,啧啧,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扔烫手山芋这一手玩得真6,大人不愧是大人。
于是转来转去,此案重新摆到了林泳思面前。董佑还怕林泳思拒绝,甚至主动提出,将自己手下的两大班头借给林泳思,直到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为止。
林泳思也正发愁,淮安府的衙役书吏派系复杂,各有背景,自己在没有摸清他们的脉络之前,不想什么事都通过他们来做,而且自己的命令,万一他们阳奉阳违,自己也暂时没办法。
董佑倒是想得周全。林泳思投桃报李,痛快地应下。
“这两名死者的身份和社会关系查得如何了?”
“小的愚钝,只查到他们都是独居在家,未曾与人结过生死大仇,算得上老实本份的百姓。这两名死者间还有些隔了几层的亲戚关系,因住得近,时常走动,关系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