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想要拒绝:“民妇一家住得不远,况且还有三个女眷,住在府署多有不便,还请大人体恤,我们还是回家去吧。”
“诶,来回得一柱香呢,本官要找人就太慢了。你们克服克服,住下吧。”
话说到这份上,纪氏只能无奈应下,道了声谢,跟着榆树走了。
榆树安排的,是三间还算干净的厢房。姐妹俩选了一间,纪氏与严庆各占一间。
打发走了杜家人,林泳思敲着案几问李闻溪:“杜仲然之死,你怎么看?”
他们父女死的时间太巧合了,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就是有阴谋,被人蓄意谋杀。
现在看来,他们猜对了一半,这对父女之死确实是谋杀,只凶手很可能并不是同一人。
康裕杀了杜丽华,纪氏杀了杜仲然。
至于动机。杜丽华只要活着,康裕一顶赘婿的帽子就永远也摘不掉,所以他忍到了自己有个儿子之后,立刻动手了。
倒不是他有多爱儿子,只不过有个男丁,才能更好地将杜府的家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纪氏则是私情被人发现,杜仲然哪怕再年老体弱,他也是个男人,只要是男人,就忍不了女人给他们戴绿帽子。
如果他不死,纪氏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到底是代表着中山王与杜家的联姻工具,浸猪笼就太打脸了,和离更是不可能的,大概率会不明不白地一觉睡过去,猝死了事。
既全了两家面子,又处理了不干净的女人。
生命危险当头,纪氏不可能坐以待毙,她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夫妻共处一室的深夜,没有外人在,她想弄死杜仲然不是什么难事。
反正杜仲然身体不好,人尽皆知,他早晚会死,现在死了也不稀奇。
可惜啊,杜丽华也在此时死了。
杜府两代主事人前后脚都死光了,如此反常之事,立刻便引起了关注。
之后钱三巧出首告发康裕,纪氏完美隐身,躲在官府的调查视线之外这么久,居然被她一手带大的孙女给供了出来。
杜丽华每天要忙的事太多,没时间没精力照顾孩子,两个女儿一下生,就被她送去了继母身旁教养。
康裕是赘婿,杜仲然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把一个赘婿捧得太高。
说得好听点,康裕出面打点各方事宜,是下一代杜府的话事人。
实际上,与其说杜仲然将生意交给了他,倒不如说他们把康裕当成个高级长工,还是不要工钱的那种。
杜府的人脉、钱粮、账册,还有那些忠心下仆的身契,都在杜丽华手里把着的,给康裕点小恩小惠,花点小钱,能换他死心塌地,是笔十分合算的买卖。
没想到的是,他们以为普通人出身的康裕,实则是被细作调了包的冒牌货,一旦寻到机会,就会露出獠牙。
当周正找上门,发现儿子是假的时,康裕不得已动手杀人后,便知道他得抓紧时间掌控杜家了。
他应该是早就设想好了,杜丽华什么时候生个儿子,什么时候就会是她的死期,要想对一个产妇动手脚,简直不要太容易。
“杜家的水,还真是深啊!康裕此番被世子爷送来府署,到底意欲何为呢?”林泳思发出疑问,他竟有些摸不准纪凌云的路数。
“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对大人您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李闻溪不假思索地回道。
以自己上一世对纪凌云的了解,他可不是善茬,既与林泳思生了嫌隙,不想办法坑人就不错了,还指望着他抱着善意?别逗了,等公鸡下蛋可能还快些,那位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
这一夜,纪氏的房门外三次被严庆敲响:“夫人,是我,开门啊。”严庆压着嗓子说。
他实在是被赶鸭子上架,林泳思还是有些不死心,让他再来试探纪氏一二。
自己可是有妻有子的人,出了此等事,以后还怎么在杜府混啊?丢死个老脸了啊!
“严管事,原本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我不愿与你这样的府中老人为难,但是你实在太过份了。等回了杜府,你便请辞吧,这一屋子孤儿寡母的,要不起一个以下犯上的管事!”
纪氏怒极,严庆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偏还没什么办法收拾他。
严庆早在杜仲然身体不好时,便被他发还了身契,脱了奴籍,放他自由。但严庆自己不愿离了杜府,便一直当着大管事。
此事全家上下谁都不知道,还是抄家时,找不到他的身契,纪氏才发现的。
现在被个奴才恶心,纪氏比吃了一碗蛆还难受,一夜都抱着被子,没敢合眼。
第二天天一亮,严庆和杜家姐妹俩便被放了回去,纪氏也想跟着一起走时,被薛丛理拦了下来:“夫人,请您移步吧。”
“敢问这位大人,民妇还要去哪呢?林大人不是说了,放我等回家吗?”
“夫人谋杀亲夫,还妄想能出府署吗?”薛丛理示意身后的衙役动手,将纪氏拷起来,毫不留情地拖着人往大牢走去。
纪氏身形单薄,衙役人高马大,一步迈出的距离,纪氏小跑才能勉强跟上,没走出多远,就摔在地上,形容狼狈。
她梳的堕马髻本就松散,这一摔,直接披散开来,配上沾了泥的白衣,有种扑面而来的破碎感。
薛丛理特意吩咐狱卒要给纪氏些苦头吃,林大人有个想法,他想验证,交代给薛丛理,带纪氏进大牢时,一定要让她看起来非常狼狈。
就这样,她被狱卒拖拽着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杜尚荷甚至露出了些许笑容,压根就没有养育自己多年的祖母再也不会回来的伤感。
严庆不禁有些心冷,他还记得,大概在四年前,杜尚荷出了水痘,烧得不醒人事,迷迷糊糊之中不停抓挠身上的痘,还是纪氏整夜抱着她,帮她止痒,不让她乱抓,才没让她破了相。
还有一次,大小姐贪玩,差点从假山上摔下去,还是纪氏不顾自身安危,扑过去将她救下,她没事,纪氏却伤了脚踝,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
照说哪怕是条狗,从小养到大也养熟了吧?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能一点都捂不热呢?
难不成随了她那冷血无情的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