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阳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时微站在小阳台上,将一件浆洗过的男士衬衫用力抖开,挂上晾衣绳。
水珠顺着挺括的衣角,滴答砸在水泥地上。
“哟!”何蔓带着一夜未归的沙哑和浓得化不开的八卦,趿拉着拖鞋靠在门框,目光在时微手里的衬衫和紧闭的卧室门之间暧昧地扫射,拖长了调子。
“这么勤快?师哥呢?还没起啊?昨晚……累着了?”她故意挤挤眼。
时微手一顿,没好气地回头瞪她:“少胡说!他昨晚就走了。”她把最后一点衣角狠狠抻平。
何蔓撇撇嘴,“啧啧,衣服都留下了……”没发生点什么?
时微读懂了她眼里的潜台词,翻了个白眼,“他昨晚跟季砚深动手,衬衫沾了血。一大早还要赶航班,我临时找了件时屿的t恤给他换上。”
说话间,男人麦色胸膛和壁垒分明的腹肌轮廓在脑中一闪而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悄然爬上她耳根。
何蔓瞬间清醒,睡意全无:“老季昨晚又来了?还动手了?!”她倒抽一口凉气。
时微冷着脸,抖开一件自己的t恤挂上,“病入膏肓,无能狂怒罢了。”
她目光投向楼下逐渐喧嚣的弄堂口,那里穿梭着不少快递员的身影,“今天判决书就下来了。以后,他再没资格、也没立场来纠缠。”
因为知道判决书今天会到,她几乎一夜未眠。那份对自由的渴望混合着尘埃落定前的最后一丝忐忑,让她凌晨三四点就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何蔓眼睛一亮,由衷地替她高兴:“太好了!终于能彻底摆脱那滩烂泥了!”
她心里又忍不住唏嘘:现实中多少女人困在有毒的关系里,不是不想走,是没资本、没退路、甚至没了挣扎的力气。可时微本不该是这样的!她本该在聚光灯下,活得光芒万丈!
时微晾完最后一件衣服,趴在阳台栏杆上,视线像雷达一样扫视着楼下每一个快递员的身影,手机屏幕一次次被她按亮,查看时间。
阳光越来越烈,烤得老洋房的红砖墙面发烫。
弄堂口车来人往,快递三轮的引擎声此起彼伏。
然而,时微的手机始终沉寂。
她的心情也焦灼起来。
时间无声地滑向正午。
十二点刚过,桌上的手机终于疯狂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时微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喂?我是时微,是快递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但陌生的男声:“时小姐您好,我是顾律的助理,刘白。”
不是快递。
一股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时微的心脏,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刘助理,你好。”
“时小姐,”刘白的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凝重,言简意赅,“很遗憾通知您,判决书……今天无法送达了。”
时微攥着手机的手指倏然收紧,骨节泛白:“……原因?”
“季砚深向法院提起了申诉。”刘白冷静道,“他提交了那张照片作为‘新证据’,指控顾律在您婚姻存续期间,身为您的代理律师,利用职务之便,对您怀有不当情感并存在越界行为。同时,他质疑顾律在整个代理过程中,可能动用了不当人脉资源干扰了司法公正。基于此,他要求撤销原判,重新审理。”
“法院已正式受理申诉。因此,原判决书的送达程序……被依法暂停。”
“……”
时微握着手机,僵在原地。
阳光炙热,她却感觉一股寒流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刘白后面说了什么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只剩下尖锐的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刘白的声音才重新钻入她的意识:“……时小姐?您还在听吗?顾律现在还在航班上,暂时无法联系。请您务必保持冷静,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要过多思虑,尤其不要主动联系季砚深。他这一手,是典型的拖延战术。从法律层面看,他的指控依据不足,翻案可能性极低。目的就是拖住您。”
“……我明白。”时微深深吸了一口气。
电话挂断,她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跌坐在沙发上。
补觉的何蔓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时微煞白的脸色和周身散发的骇人冷意,瞬间彻底清醒:“微微?怎么了?判决书……没到?”
时微抬起眼,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季砚深……黔驴技穷,开始耍无赖拖时间了。”
她的目光锁住何蔓,那双漂亮的黑眸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却也透着一丝深重的疲惫:“何蔓,你不是说,像他那种人,一旦彻底掌控不了猎物,觉得无利可图,就会像扔垃圾一样丢掉,立刻去寻找新的血包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一种被反复撕扯后的倦怠:“他昨晚已经被我羞辱成那样了,为什么还不肯放我走?他到底图什么?”
何蔓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气得心口一阵绞痛。
“季砚深他不仅是个自恋狂,还是个偏执狂,他图的是对你的掌控感,你越脱离他的掌控,他越疯!”
“是一种极端的控制型人格障碍在作祟!”
“用尽手段拖住你,哪怕互相折磨,他也要维持这种病态的联结!这样他才觉得有安全感!”
何蔓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为时微遇到这样的男人,深深感到窒息,“你不是还有脚伤证据吗?继续告他!”
时微点点头,那双盛满疲惫和困惑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决绝。
“我当然要继续告,证据链正在完善。除了脚伤,还有他精神操控的事,我一并告了。”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冷酷。
“这一次,我要告到他身败名裂!告到让他亲身体会什么叫不见棺材不落泪!”
何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时微看了一眼屏幕,是时屿。
时微接起,“喂,小屿?”
时屿,“姐..……你最近怎么样了啊?”
脱离了季砚深,时屿最近一直在忙自己的建筑设计工作室的招标项目。
时微隐约听出他语气不对,“我还在处理离婚的事。你怎么了?听着有心事。”
电话那头有一瞬的沉默,“姐,是这样,我和嘉嘉,我们打算先订婚了。”
时微稍稍一愣,语气平静:“订婚?这么快?之前没听你提。”
那头,时屿捏了捏鼻梁,“是有点突然,主要……嘉嘉这段时间,因为我忙着工作室的事,陪她少了,她一直没什么安全感,唐叔知道了,也觉得我俩的事该定下来,想尽快办个订婚宴。”
他知道姐姐最近忙着和季砚深打离婚官司,这节骨眼上办订婚宴,会给她添麻烦。
时微莞尔,“这是好事啊,嘉嘉是个好姑娘,定了也好,安心。日子定了吗?”
时屿,“唐叔想定在下周六,我问问你的意见。”
长姐如母,时屿从小到大的大事,都会向姐姐征询意见。
时微唇角的笑意更深,“好的呀,我没意见,订婚现场什么的,我找人帮你们安排,还有宴席什么的,不能都让唐家给安排。”
时屿,“姐,不用你操心,这些我自己安排,你的意思我懂。”
姐弟俩又聊了一会儿有关订婚宴的细节,通话结束,时微握着手机,唇角还残留着为弟弟高兴的笑意。
虽然时屿懂事地谢绝了她的安排,但她这个姐姐的心意却不能少。
父母不在,弟弟人生的重要时刻,她必须帮他把门面撑起来,让唐家看到时家的诚意和重视。
她亲自联系婚庆公司,敲定了一些订婚宴的细节布置和流程,确保场面体面周到,不至于让时屿在唐家面前失了份量。
余下时间,时微在顾南淮派来的精英律师团队协助下,争分夺秒收集季砚深精神控制的证据,并赴京在司法指定医院复查脚伤取证。
日子在忙碌与期盼中飞逝,转眼到了订婚日。
本市顶级酒店宴会厅,香槟与白色交织,鲜花馥郁,水晶灯流光溢彩,一派温馨浪漫。
作为男方唯一至亲,时微早早到场。
一袭珍珠白及膝礼服,剪裁优雅,衬得她端庄清丽。
宴会即将开始,时微需从僻静休息区步入前方主厅亲友席。
她微提裙摆,步履从容。
就在即将踏入主厅璀璨灯下的瞬间,右脚踝习惯性地一软,身体不受控地向前微倾——
电光火石间,一只骨节分明、带着熟悉力量感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
一股冷冽而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时微的心猛地一沉。
她缓缓抬眸,径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似笑非笑的黑眸里。
季砚深。
一身剪裁合度的深色高定西装,衬得他斯文矜贵,气场十足。
冷白清隽的俊脸,瘦削的下颌线如刀裁般锋利,深邃眼窝下眸光沉沉,唇线冷锐。
他微微俯身,灼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嗓音低沉磁性:
“季太太,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