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温柔小意的上前,亲自给贾赦换了衣裳,伺候贾赦净手净脸,服侍得无微不至。
待贾赦一身清爽,才拉着他在廊下躺椅上坐下。
一挥手让小丫头在冰釜边上扇着扇子,让凉风一阵阵的吹过来。确定能吹到贾赦,才让人搬个脚凳自己坐下。
掰好莲子去了芯,一颗颗的递给贾赦吃,边讨好着絮叨道:
“这莲子老爷吃着可好?是东府那边打着珍哥媳妇的名义送过来的。这蓉哥儿娶了媳妇,东府的日子也精细了许多。”
闻言贾赦半眯起眼睛,问道:
“那边让蓉哥媳妇掌家了?”
“可不!面上倒还是珍哥媳妇掌家,可我瞧着,这新年开始,便都是蓉哥媳妇在张罗。春有春鲜,夏有夏货。不时不节的,还能给这边送莲蓬。也不知道人家家里是怎么养的,竟能养出这么一个事事周全又造化风流的美人儿。”
邢夫人早不是当年进荣国府前没享受过的破落户人家闺女了,在荣国府这么些年,该见识的世面都见识过。
今年倒是被宁国府这位新媳妇震住了。
一个户部营缮郎领养的闺女,竟养得像个神仙妃子一般。
鲜艳妩媚,风流袅娜。
会吃,会玩,识文通字,一来便深得贾母喜欢,迭声的夸她孝顺,嫁过来没多久,两府的人竟都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
连她那正经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儿媳妇王熙凤,都好像比不上了。
她总觉得这心里抓挠的。
她曾听说,这京城里的大人,富贵人,包括那些皇子皇孙,有些不能公诸于众的奇特癖好。
比如说喜欢养小玩意。
可终究不能光明正大的养着,他们便寄养在别人家中充作养女养子,请先生教书,学艺,仔仔细细的养着,时不时上门把玩。
等小玩意长大了,便给一笔钱,这养家就会张罗一门亲事,让这养女便风风光光的出嫁。
这门亲事居然还是贾政牵线搭桥的。
要是没见过蓉哥媳妇的样子,再怎么不成器且一点好名声没有,蓉哥儿也是国公府长孙,将来要袭爵的人。
再怎么低就也不能娶一个不入流的户部营缮郎的养女。
可,这亲事,还真成了。
观里那位,居然答应了!
等娶进门来一看。
好家伙,是他们家蓉哥儿配不上这位秦氏。
容貌,气度都是一等一的。
邢夫人不是看低自己,她也是金陵官宦人家的女儿,她小时候也是有好好的教养过的。
要说金陵早年间的繁华,比京城可强多了。
她都没养出什么眼界来。
秦氏为什么有?
要说天赋异禀,那便是扯淡,没有那一等一的环境,哪里能养出一等一的人才。
有那一等一的环境,人才都不一定能养出来。
她自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有心想跟贾赦说说这事,可,这种事,娶都娶了,说穿了两家都不好看,也省得回头人说她是个搅家精。
她只能是略略一提,看贾赦能不能品出来。
贾赦明显没品出来,只还是闭着眼睛问:
“家里的事都办妥了?我看今儿个又有人去账房提月钱。”
“嗯。都妥着呢。珠哥媳妇搬起银子砸自己脚,终于是学乖了。”
邢夫人顺着便换了话题。
“啧啧啧,你家是穷成这样了?”
贾赦眉眼半抬嘲讽道。
邢夫人早就习惯贾赦这种噎人的说话法,也不恼,只做欢喜状,又给贾赦伺候葡萄去皮。
儿媳妇说得对,跟这位大老爷,偶尔示弱,时不时的再请教一二,满足一下大男人的虚荣心,这日子便会一天比一天好过。
果然如此。
“我听老爷的,没管她,也没跟她掐架,这大半年几个月月钱都让她发,得罪的人别提多多了。今天给咱们院子发月钱,都知道凑个整,讨我喜欢了。”
“你把该立的威立住便成,眼皮子别那么浅,一个月月钱,这满院子的人,凑整了银子给你是能多换出来几吊钱,一年下来才几个钱。你把老爷我哄好了,甩甩袖子,漏出来的比这多多了。”
“是,老爷说得对。”邢夫人半句反驳不敢,又问起一事,“我哥的差事有着落了么?真不能在家里做个管事么?”
“没差事,不也养着他,你急什么!来家里那你别想。”
“将来凤哥儿不一定爱管事,琏儿要往上走,她才懒得管这家里琐事,这家,你还能掌几十年。不说好处,起码也是个有权在手的,你整个自己亲哥当着自家管事,说出去能好听?胡闹!”
贾赦起身,今天的调教到此为止。
扔下一张银票,又交代一句:
“你兄弟家的小闺女,我看是个聪明的。拾掇一下,衣裳首饰都别缺,养你跟前,回头带过去那边给老太太解闷。”
转身就走,补个觉才是正经事。
他以前大多时候,是懒得搭理邢夫人的。出嫁前抠抠搜搜的习惯了,把钱银看得比什么都重。
可说话办事,又没个章法。
经常把贾母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说轻了她听不懂,说重了贾母又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最后,只能不尴不尬的立在自己的二弟媳身边当个门面人。
二弟媳被关起来。
好不容易熬出头。
更尴尬了。
办啥啥不行,好爱挑刺。
玩的心思都是边角料,别说贾母了,连贾母院子里的狗怕是都能看穿她心里在想什么。
有时候看着自己媳妇尴尬,自己不尴尬好像太不是个人。他写信给儿子时便说了那么几句。
儿子回信里只说,当堂教子,背后教妻。
儿媳妇好像也给媳妇支招了。
他便闭着眼享受了人家伺候跟奉承,漏些话调教一二。
这大半年下来,他也习惯了。
每天从贾母处请安完回来,跟自己这位正头夫人说几句正经话。
回头再去后院玩玩躲猫猫。
要是能一直至此,夫复何求。
偏偏。
就是有人不想让荣国府好好过日子。
这人心怎么就能大成那样的!
偏偏还是血肉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