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上,华妃扶着颂芝的手,脸色不豫,对着身旁的曹琴默语带埋怨:“今日真是晦气!若非你让本宫去理会那个四阿哥,皇后又怎会抓着由头,将污水往本宫身上泼!”她声音里透着浓浓的不甘与迁怒。
曹琴默早已料到她会如此,面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柔声细语地分析道:“娘娘息怒。您细想,今日若非您派人照拂四阿哥,赏下那碗冰碗,四阿哥必定会喝下那碗绿豆汤,届时后果不堪设想。那下毒之人,其心歹毒,分明是一石二鸟之计,既要除去四阿哥,更要让您来背这谋害皇嗣的黑锅啊。”
她见华妃神色微动,继续道:“如今四阿哥侥幸逃过一劫,全靠娘娘您的恩赏。皇上圣明,岂会看不到这一点?在皇上心里,只怕还要记着娘娘您间接救了四阿哥一功呢。”
听闻“皇上记功”,华妃紧绷的脸色果然缓和了几分,眉宇间的戾气也散了些。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照你这么说,那幕后之人是冲着本宫来的?……是皇后?!”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这个死对头。
曹琴默垂下眼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娘娘明鉴。既能除去一个潜在的威胁,又能顺势将罪名扣在您头上,一箭双雕。臣妾愚钝,实在想不出,除了皇后娘娘,还有谁既有这般动机,又有……这般胆量,敢行此弑杀皇子之事。”
华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既如此,皇后为何非要置四阿哥于死地?你先前不是猜测,她侄女与四阿哥有些往来,皇后手握两张牌岂不更稳妥?如今这般狠绝,倒是让人看不透了。”
曹琴默轻轻叹息,面露恰到的恍然:“臣妾先前也未料到,皇后娘娘竟丝毫未存扶持四阿哥之心。如今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扶持三阿哥的,此番对四阿哥下此毒手,恐怕正是为了扫清障碍,绝了任何可能出现的变数。”
她略微凑近,声音压低,“皇后一心要让她的侄女嫁给三阿哥,若宫中流传出四阿哥与她侄女曾有往来的风言风语,即便无事,于格格清誉、于三阿哥颜面也是大大有损。皇后此举,是快刀斩乱麻,永绝后患啊。如今四阿哥经此一劫,身子算是……废了,倒是在不能争些什么,皇后倒是无忧了。”
“让她无忧?”华妃嗤笑一声,眼中闪过算计的精光,“她想让侄女顺顺当当嫁给三阿哥?本宫偏不让她称心如意!”
曹琴默适时露出茫然又好奇的神色:“娘娘的意思是……?”
华妃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四阿哥此番受了天大的委屈,皇上即便不甚喜爱,面上总要稍作安抚。何况他如今那身子骨,往后议亲也难寻到何等好亲事。他与皇后那侄女年纪相仿,又相识一场,岂非天造地设的一对?本宫便成全了他们,也好叫皇后这个嫡母‘宽心’一些。”
曹琴默睁大了眼睛,仿佛全然未曾预料到此招,由衷赞道:“娘娘此计甚妙!直击要害。只是……皇后那边,恐怕不会轻易答应吧?”
华妃志在必得地抚了抚发髻:“本宫自有法子说动皇上。只要皇上金口一开,圣旨下达,她皇后就算有一万个不情愿,还能抗旨不成?”她仿佛已经看到皇后计划落空时那铁青的脸色,心中郁气一扫而空,只觉得畅快无比。
清凉殿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曹琴默驻足阶下,目送华妃的身影消失,夜风拂起她宫装的裙摆,嘴角那抹笑意在月色下逐渐加深,如同墨滴入水,无声漾开。
一切皆如所料。华妃这柄刀,果然锋利又好用。
皇后此刻,想必正为除去了一个隐患而暗自得意吧?至于那位劫后余生的四阿哥……可千万别忘了你的“救命恩人”才好,他会告诉你,你该仇恨谁的。
她轻轻拢了拢衣袖,接下来,该轮到其他角色登场了,这出戏,总要所有角儿都到齐,唱起来才热闹。
“娘娘,”身旁的音袖看着她脸上意义不明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吗?奴婢瞧着,您心情似乎很好。”
曹琴默缓缓伸出手,搭在音袖递来的手臂上,慢悠悠朝着自己居住的繁英阁方向走去。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显得格外轻柔,却也带着一丝凉意:“音袖啊,你可知道,在这宫里头,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做奴才的本分,除了手脚麻利,更要学会装聋作哑。而且……”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音袖有些紧张的脸上,微微一笑,“要时时刻刻清楚明白,自己这条命,究竟是系在谁的身上。你说,对吗?”
音袖被她看得心头一凛,笑容变得勉强起来,连忙表忠心:“娘娘,奴、奴婢自然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奴婢的身家性命都系在娘娘身上,绝无二心的!”
曹琴默闻言,笑容愈发和煦,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音袖,别露出这种表情。本宫不是在责怪你,”她语气恳切,“本宫是在教你道理呀。在这深宫里,多懂一分道理,就多一分安稳。本宫做的这些,都是为你好。”
音袖只觉得心神一阵轻微的恍惚。娘娘……都是为了她好?是啊,娘娘在宫中步履维艰,却仍时时提点自己这个奴婢,不是为她好,又是为什么?自己刚才竟还心生惧意,真是不该。一股混杂着感激与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立刻觉得曹琴默的话语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她张了张嘴,最终坚定地说道:“奴婢……奴婢明白了。奴婢自然一切都听娘娘的,以后定当谨言慎行。”
曹琴默满意地收回目光,继续前行。夜色浓重,将主仆二人的身影渐渐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