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宽敞明亮,四壁贴着吸音材料,地面铺着深色的舞蹈地胶。
这种空间,金一川再熟悉不过了——它像是演员职业生涯里的一个个驿站,承载着无数次的面试、试戏、排练,也见证过希望、失落与蜕变。
他对此毫无拘束感,甚至有种主场般的自在。
“砰”的一声轻响,他随手将沉甸甸的双肩背包撂在墙角,动作干脆利落。随即看向正欲离开的老刘,解释道:“刘老师,我带了几套衣服过来。想着要试两个性格背景完全不同的角色,外在形象上总得有点区分度,方便导演和老师们判断。”他指了指背包。
“哎哟!好!想得周到!”老刘眼睛一亮,脸上的赞赏毫不掩饰,“这就对了!态度认真,准备充分!你先拾掇着,我去请张导他们过来。”他对金一川这种顶级流量还能保持如此细致谦逊的态度非常满意。
“好的,麻烦您了。”金一川微微颔首。即便头顶“顶流”光环,他深知在这个圈子里,尤其是在张风帆这样以严苛和专业着称的大导面前,谦逊和敬业远比张扬跋扈更能赢得尊重。他见过太多昙花一现的例子,那些刚冒头就鼻孔朝天、自以为是的家伙,往往摔得最惨。
厚重的隔音门在老刘身后合拢,瞬间将外界的声浪彻底隔绝。练习室内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金一川迅速解开衬衫纽扣,准备换装。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放在道具箱上的手机屏幕。
没有新消息。
只有王博发来的几张照片和几条留言:
【图片:十个印着YKb Logo的巨大纸箱堆满了半间屋子】
【东西都送到了!箱子太大,没敢拆,怕拆了装不回去!我和老木费老鼻子劲才塞进苗苗那屋,差点把门堵了!等你回来主持大局!】
【开始了没?张导那边啥气氛?顺利不?】
【事了吱声,我去觅食了。】
金一川指尖飞快:
【还没开始,刚进练习室。等回去细说。】
他放下手机,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藏蓝色中山装。
布料厚实挺括,颜色沉静内敛,带着岁月洗涤后的温润光泽。
这是之前参加一档民国背景真人秀时,剧组为他量身定做的。节目结束后,服装组说淘汰道具要处理掉,他立刻要了过来。当时也没多想,只觉得这衣服质感好,做工精细,丢了可惜。没想到,此刻竟成了试镜考古队长张强的“战袍”。
他利落地换上中山装,扣好每一粒盘扣,对着墙上的大镜子整理着领口和袖口。
镜中人瞬间褪去了时尚顶流的耀眼,平添了几分属于那个年代的朴素与沉稳,仿佛真能触摸到黄土坡上的风沙与历史的尘埃。
就在这时,练习室的门被推开。
老刘率先侧身让开:“张导,高指,杨老师,余老师,请进。”
张风帆打头走了进来,脸上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去,但眼神已恢复了工作时的专注锐利。紧随其后的是美术指导高军,抱着他的宝贝画夹;摄影指导杨立新,手里习惯性地把玩着一个测光表;服装设计余穗凌,目光则第一时间精准地落在了金一川身上的中山装上,带着审视与评估。
然而,金一川的目光却越过了这些业界大咖,牢牢锁在了最后进来的那个人身上——张花朵。
她的状态显然很不好。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疲惫涣散,双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呼吸似乎比平时急促一些。更明显的是她的腿,走路时明显不敢用力,右脚落地时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僵硬,一瘸一拐。前台小妹小雅小心地搀扶着她一只胳膊,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大概是让她小心门槛之类。
“花朵!”金一川心头一紧,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两步跨上前去,伸出手臂就想扶住她另一侧的胳膊,帮她稳住身体。
张花朵的反应却快得出乎意料!
她像被烫到一般,身体猛地一个细微的瑟缩,极其自然地借着扶住门框的动作,巧妙地避开了金一川伸过来的手。
她抬起头,嘴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弧度,笑容却显得有些虚弱和刻意疏离:
“谢谢金老师,我自己可以的,没事。”她的声音带着点感冒的沙哑。
金一川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指尖还残留着想要触碰的意图。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迅速蔓延开来,仿佛整个练习室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只落空的手上。他只能略显僵硬地收回手,插回裤兜,指尖在布料上无意识地捻了捻。
“咳,”老刘赶紧打圆场,声音洪亮地招呼道,“一川!来来来,别管花朵了,有小雅照应着呢!你准备好没?”他目光扫过金一川身上的中山装,由衷地赞道,“嚯!这衣服选得好!有眼光!这质感,这版型,一下子就把年代感和人物身份立住了!”
“嗯,准备好了。”金一川迅速调整好状态,将刚才那点尴尬和因张花朵疏离而产生的不适感强行压下。他转过身,面向房间中央那片空旷的“舞台”,身姿重新挺得笔直。
练习室前方,一张长条桌后已经摆好了几张椅子。张风帆、高军、杨立新、余穗凌依次落座。老刘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旁边,拿出笔记本和笔。
空气瞬间变得严肃而专业。
张花朵则默默地由小雅扶着,挪到了靠近门边的位置,安静地靠墙站着。
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努力平复呼吸,也像是在刻意避开金一川可能投来的目光。这个位置,清晰地标示着她在这个核心创作圈层里的边缘身份——她只是助理,能站在这里旁听试镜,已是破例。
金一川的目光飞快地掠过靠墙站立的张花朵,看到她苍白中透着潮红的脸色和略显吃力的站姿,眉头不由自主地又蹙紧了一瞬。
不过,此时也不是时候。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杂念都排出体外。略微低下头,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副透明的塑料边框老式眼镜。
镜片很干净,镜腿纤细,带着明显的年代感。
他动作沉稳地将眼镜架在鼻梁上,轻轻推了推。
就在他抬头,目光透过那副略显笨拙的眼镜,重新迎向长桌后审视目光的一刹那——
张风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一道极其敏锐、带着赞赏的精光,稍纵即逝。
金一川的心跳也快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