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中央,灯光聚焦。
金一川调整了一下呼吸,将自己彻底沉入角色。
第一段:张强(考古队长)的无声风暴。
没有一句台词。
要求仅凭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演绎出张强在接到古墓坍塌、队员失踪噩耗后,火速赶回现场,面对被彻底掩埋、只剩一片死寂黄土坡时的巨大冲击。
金一川背对着长桌,面朝练习室空白的墙壁,仿佛那墙就是吞噬一切的黄土坡。
他先是脚步踉跄地“冲”了几步,身体前倾,双手下意识地向前伸出,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被无形的巨力阻挡。
紧接着,他猛地顿住,身体如同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肩膀一点点垮塌下去。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原本锐利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前方,瞳孔深处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巨大的茫然,以及一种被命运狠狠嘲弄后的、深入骨髓的悲凉。那副眼镜的确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令他的年代感极强。
他双膝微微发软,仿佛下一秒就要跪倒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但他死死咬着牙关,硬生生挺住了。
最终,他只是佝偻着背,抬起颤抖的手,徒劳地、一遍遍地抚摸着冰冷的墙壁(模拟黄土),每一次触摸都带着无法言说的痛楚和无助。时间仿佛凝固在他凝固的悲伤和死寂的绝望里。
金一川的形体语言并不是那么完美,毕竟他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但或许就是这种略微硬实的身体语言,更显得无比真实。
静。
练习室里落针可闻。
张风帆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地捕捉着金一川每一个细微的肌肉颤动和眼神变化。他在判断,在思考金一川演绎的这个角色与自己心中的考古队长之间的理解是否一致。
最终,几乎是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高军和杨立新也交换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段表演,抓住了那种被巨大灾难瞬间击垮,却又强撑着不肯倒下的复杂悲怆,可圈可点。
站在墙角的张花朵却略微低了头,用手捂住口轻咳了两声,又矮下身子去喝了一口水。
第二段:钱进(考古队员)的愤怒爆发。
场景转换只需要换装即可。
金一川迅速脱下中山装外套,露出里面一件略显皱巴的工装衬衫,又摘下眼镜,弄乱了头发,整个人气质瞬间从沉稳队长变成了带着书卷气却又固执冲动的年轻队员钱进。
这段戏是钱进与当地村民的激烈冲突。他因妻子刚生产未满月,本不愿离家,却被强制派来。到了现场,又发现村民竟用刚出土的、可能带有剧毒物质的百年陶罐腌制咸菜!这对于视文物如生命的考古队员来说,无异于亵渎和谋杀!
金一川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他猛地冲到长桌前(模拟发现腌菜罐),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拔高,带着撕裂般的颤抖:
“住手!都给我放下!放下那些罐子!”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双目圆睁,指着空气(模拟陶罐),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这不是你们家腌咸菜的破坛子!这是文物!是埋在地下几百上千年,沾满了我们祖宗骨血、汗水、还有……还有毒的东西!”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恐惧。
“毒!你们懂不懂?水银!朱砂!砒霜!这些玩意儿,古人用来防腐、镇邪、炼丹!它们渗进泥土里,钻进陶罐的每一个毛孔里!几百年都化不掉!洗不干净!”他语速极快,带着强烈的冲击力。
“你们用它腌萝卜?腌咸菜?!你们这是在腌毒药!是在拿全家人的命开玩笑!”他猛地做出一个掀翻的动作(模拟倒掉腌菜),动作凶狠决绝,“倒掉!全都给我倒掉!一颗都不许剩!”
“看看这罐子!”他俯下身,做出仔细查看罐壁的动作,指尖仿佛在触摸历史的疮疤,“这纹路,这沁色……这是哪个朝代匠人的心血?它可能装过祭天的美酒,可能陪葬过王侯将相!它承载的是历史!是文明!不是你们家厨房里的破咸菜!”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愤怒和一种知识分子面对愚昧时的无力感。
“我老婆……我老婆刚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哽咽和深切的恐惧,这是整段爆发中唯一的柔软和弱点,“孩子还没满月,小脸皱巴巴的,那么小……那么软……你们让我怎么敢回家?怎么敢抱他?万一……万一我身上沾了这些罐子里的毒……万一我带回去一点点……”他猛地抱住头,身体微微蜷缩,仿佛被巨大的恐惧攫住,“我他妈就是个罪人!比杀了他们还难受!”最后一句,带着绝望的嘶吼,在练习室里回荡。
这段台词密集、情绪起伏巨大、专业术语多。
金一川背得很熟,但说到“水银”、“朱砂”、“砒霜”几个拗口的专业名词时,还是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卡顿。
然而,他丰富的舞台经验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没有慌张地停顿或重复,而是巧妙地利用角色的愤怒情绪,在卡顿的瞬间,猛地做了一个更加激烈的挥手动作,或者将声音陡然拔得更高,用更强的肢体语言和情绪爆发瞬间掩盖了过去,将失误转化为角色激动情绪的自然流露,灵机应变,化险为夷。
老刘一开始还拿着剧本逐字对照,看到后面,剧本被他完全放在了一边。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金一川的脸,看着他眼中喷薄的怒火、深切的恐惧和那份对文物近乎偏执的责任感,脸上露出了由衷的赞赏和肯定。
两段表演,情绪都要求极度饱满,对体力和精神都是巨大消耗。金一川演完,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面色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泛红。
他站在那里,等待着“评委们”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