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陆晓飞此举,没有证据,毛文担心,自己贸然揭发,那伙人不一定信自己。
若是惹恼了陆晓飞背后的弓彬,万一弓彬暗中除了自己,不划算。
那日,毛文正发愁,不知究竟如何是好。
他在偏房歇息之际,竟无意间瞧见弓彬往地窖去。
不知何处来的勇气,他悄悄跟了上去。
陆晓飞竟同弓彬在商议,若实在不行,等毛文勾调好酒液后,陆晓飞想法子套得配比,直接抢了伏藏豆便是。
若有不小心,误伤甚至杀了毛文,也无碍。索性再栽赃给那伙人,正好转移官府的视线,陆晓飞和弓彬找机会逃离东京城,手握伏藏豆还有配比,何愁下半辈子不大富大贵?
毛文心头一惊,竟是险些丧命。
他虽没什么大本事,可也忍不了别人欺负到头上。
想杀他?要看有没有那个命。
毛文思来想去,索性先发制人,杀了陆晓飞,栽赃给弓彬,如此一来,没人再逼自己,也不怕他二人日后另起炉灶,耽误自己赚钱。
打是打不过,还容易弄出动静,引来周遭那几个多事的邻居。
毛文灵机一动,倒不如让他们当目击者。
那几日,他摸到了门道,弓彬每日都是固定的时辰来陆记香铺,算准时辰不被撞见就行。
至于究竟该如何下手,如何栽赃……毛文擦洗时,陆晓飞进屋送水,毛文见着印在屏风上的影子,有了计较。只是有些凶险。
可再凶险,也比在刀俎上为人鱼肉要好。
他趁陆晓飞在地窖忙活时,悄悄潜入陆晓飞平日歇息的厢房,算好位置和所需用料的大小。
那一刻他才明白,为何幼时自己试过那么多行当,竟是为这一刻准备的。
奶奶喜欢看皮影,当初还送他去学了个把月的皮影戏。
毛文暗中找人制了用具,又找了烈酒,算好时辰,同陆晓飞说,他想通了,愿意将剩余的伏藏豆分出来些,不过以后若有什么赚钱的契机,也不能抛下他。
陆晓飞一高兴,喝了不少,醉倒过去。
毛文轻而易举杀了他,又故意发出不少声响,只待里间那声铜铃声响,演了那出皮影戏。
趁弓彬没回来,他收好皮影,还有假意要给陆晓飞的伏藏豆,用来掩盖气味的香饼,偷摸回了宫。
他也不知,这些伏藏豆要放在何处。
带在身边,放在尚酝局酒工卧房,自是危险,可经此番事,他越发笃定,只有将此物牢牢握在手中,那些人有求于自己,才会给自己银钱,就算闹僵了,也不至于立马除去自己。
只是他没算到,奶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先前他出宫休沐,还能抽空照顾奶奶,最近这几日,来回奔波于陆晓飞的香铺,宫中,压根没有空回家。
万般无奈,也怕被那些人盯上,他托奶奶的同乡,将她送回东京城附近的老家,那个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临走前,他给了奶奶同乡一笔银钱,且言明每个月都会去看看,只要将奶奶照顾好,他断不会亏待。
谁知将奶奶送走没几日,他暗中发现,探事司似有人在尚酝局暗中查探。
他想将伏藏豆送出宫去,险些被发现。他自知逃不过这一劫,索性写下遗书,只望东窗事发,不要牵连他的家人,此事止在他这处。
为表忠心,毛文亦在信中言明,那伙背后之人,他也琢磨不透,应有宫外之人牵头,宫内也不止康裕公公一人,许还有人暗中策应。
见顾青一直恍惚不语,崔景湛伸出食指,在乌木长桌上不住敲击:“漏洞百出,牵强附会,难道兄长信了?”
“该解释的,他似乎都解释了。”顾青红着眼,嘴上虽如此,眸中亦有闪烁与不解。
“只一条,可曾有人在毛文身上,闻见过那股焦香味?”崔景湛双眸眯起,不自觉望向顾青的衣袖。
虽不是当日染色那件,顾青的眸光触碰到崔景湛视线的一刻,他心领神会。
自己这些日子虽醉心调酒,不曾同毛文有什么交谈。
可在尚酝局还是打过好几次照面。
他不曾闻到丝毫异香。
难道毛文谨慎至此,每回从陆记香铺离开都要好好沐浴,再换身衣物?
如此一来,毛文恐怕没有丝毫能歇息的时候。
可好几次见他,都不像是熬夜通宵的样儿,瞧着总是神采奕奕。
且不说景湛派出的禁军能不能查到蹊跷,光是这些反常之处,便解释不清。
一想到毛文许是替人背锅,顾青眸色甚少凛冽起来,他抹了把眼角:“景湛,可否派人将毛文的奶奶先护起来?”
“兄长放心,派去的人要查证,自要保护证人安全。”崔景湛缓缓点头,“依你看,背后之人是谁?”
顾青一时哽咽,究竟何人,能逼得毛文心甘情愿当替罪羊?
除了宫外心怀叵测之人,熟知大家家中情形的,便只有沈典御和于奉御。
于奉御前些日子在尚酝局忙得底朝天,十几日不曾休沐归家,就算同他有关,他最多也只是参与。
可沈典御,却是实打实告假了好几天。
一时间,顾青心中乱作一团,眼下所有证据,都指向毛文,陆晓飞亦是死无对证。
唯有擒到弓彬,许能还原真相。可一时半会上哪去寻弓彬?
顾青再也按捺不住,匆匆同崔景湛告别,快步往尚酝局去。
他不信,他不信毛文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毛文向来懒散,平日最是嗜睡,自己在房中擦洗,看书,便是动静再大,毛文都不会被吵醒。
他还没有赚够银子,开一家正店酒楼,当上掌柜的。
他不信他会如此草率结束自己的性命。
毛文临死前那一握,还有隐晦的眼神,分明是让自己保重,哪里有半分嫉妒憎恶自己的样儿。
顾青径直推开守在尚酝局院外的禁军:“你们只是得了令,里头的人不能离开,没说不能进人。”
禁军里有认识顾青的,见平日恭顺之人,今日好似炸了毛的狮子,他们面面相觑之际,顾青直接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