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微微一颤,领命而去。
可离去老远,却纷纷议论,这东宫出来的大官儿,咋杀性这般大,先是闹事儿就砍头挂辕门示众。
最后......竟是连英国公砍下的人头也不放过。
还要拿来废物利用,震慑异族?
议论归议论,事儿还是要按照吩咐去做的。
李安期独自坐在帐中,望着跳动的火焰,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缓解矛盾。
真正的考验,是这场不知何时能停的风雪,是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以及朝堂上那些等着看笑话的眼睛。
太子殿下所说的这定北城第一子,可谓是落得沉重无比。
定北城的风雪与艰辛尚未传回长安。
但朝堂之上的暗箭却已先行射来。
太极殿。
例行朝会。
户部刚刚条理清晰奏报完年底国库收支。
然而,户部这边话音刚落,一道尖锐的声音便刺破了殿中的平静,“陛下!臣有本奏!”
“御史台一位姓郑的御史出列,此人出身荥阳郑氏旁支,向来以刚正敢言着称,实则是关陇集团的喉舌。
“臣闻北疆草原定北城修筑,征发降俘数万,日夜不休,然天寒地冻,条件苛刻,冻饿病死者不计其数!”
“更有甚者,为催逼工期,动辄鞭打杀戮,致使降俘怨声载道,几近哗变!”
“此等苛政,徒耗国力民财,更失草原民心!”
“长此以往,恐非但无法收服其心,反激起更大祸端!”
“此与太子殿下所倡收其民之策,岂非背道而驰?”
“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暂停定北城工役,遣御史详查,以安民心,免生大患!”
他手捧笏板,言辞慷慨激昂,仿佛字字泣血。
殿中却顿时一片哗然。
难得又有不怕死的跳出来挑衅太子的权威了!
许多官员面面相觑间,却也颇多幸灾乐祸之色......
当然,也有人想着......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
这郑御史所言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那太子殿下这定北城开局,可就大大不妙了!
尤其是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目光深沉,静观其变。
可被弹劾的太子李承乾却是巍然不动,面色如常。
但其眼神,明显已然冷了下来!
他淡淡的看向那郑御史,声音平静无波问道:“郑御史,你所言死者不计其数几近哗变,可有实证?”
“消息......又从何而来?”
“可是亲眼所见?”
郑御史一滞,随即梗着脖子道:“此等消息,虽非臣亲眼所见,然北疆苦寒,人所共知!”
“降俘数万,拥挤于简陋窝棚,每日仅稀粥度日,岂有不死之理?”
“鞭打杀戮,更是筑城常事!”
“此乃情理之中!”
“太子殿下莫非以为,关押数万降俘于苦寒之地,还能安然无恙不成?”
“臣身为御史,风闻奏事乃职责所在!”
“为免酿成大祸,臣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请陛下明鉴!”
好一个风闻奏事!
好一个情理之中!
李承乾冷笑一声,缓缓转过身。
他并未发怒,但那股迫人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孤只问你,你口中这情理,是谁的情?谁的理?”
“是那些盘踞河西,陇右,靠吸边民血发家的关陇豪强的情理?”
“还是那些生怕朝廷掌控草原商路马市,断了他们财路的商贾的情理?”
太子此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直接撕破了为民请命的伪装,直指背后的利益纠葛!
郑御史脸色瞬间煞白:“殿......殿下!”
“臣....臣一片公心!”
“公心?”李承乾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
“孤来告诉你什么是公心!”
“公心就是,若不筑定北城,不设官营牧场,不开榷场,草原依旧是那些头人贵族,关陇豪强的私产!”
“他们可以随意抬高马价,压低皮毛,盘剥牧民,阻断商路!”
“边军将士得不到好马,朝廷收不到商税,牧民依旧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稍有不满,那些头人贵族便能裹挟部众,寇掠边关!”
“这才是我大唐真正的祸患!”
他目光如电,扫过群臣:“至于降俘死伤?”
“一群是曾寇掠我大唐边关,杀我子民,掠我财货的敌人!”
“孤未将他们尽数坑杀,已是天恩浩荡!”
“如今给他们一条活路,以工代赈,换取生机!”
“冻饿?”
“苦寒?”
“鞭打?”
“比起他们施加在大唐边民身上的痛苦,这又算得了什么?!”
“孤倒是想问问你们,若今日被掳掠为奴的是你们的妻儿老小,你们还会在这里跟孤谈什么苛政民心吗?!”
李承乾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殿内顿时又死寂一片。
许多出身寒门或边地的官员眼中流露出认同和激愤。
这时,李承乾却又话锋一转,语气稍缓却更显力量道:“当然,孤并非嗜杀之人!”
“收其民之策,在于恩威并施!”
“英国公李积,太子詹事李安期。”
“已奉孤谕令,在定北城及官牧场推行工分制!”
“凡勤勉劳作,技艺出众之降俘及归附牧民,皆可得工分,换取额外粮食,布匹,盐茶乃至钱帛!”
“表现优异者,准其接来家眷安置!”
“此乃仿河西军屯之成功经验!”
“孤已命使团严查克扣,确保落到实处!”
“至于冻饿伤病,北疆苦寒,天时不利,此乃天灾,非尽人力可免!”
“朝廷已尽力调拨粮秣衣物,太仆寺,工部工匠亦在竭力救治牲畜,防止瘟疫!”
“孤相信,待开春之后,定能大为改善!”
停顿一下,李承乾目光再次锁定脸色灰败的郑御史:“郑御史,你只凭风闻,便妄言徒耗国力激起祸端,更影射孤与英国公施政酷烈,失却民心!“
“此等言论,非但无助于国事。”
“更动摇朝廷在北疆推行新政之决心!“
“实在是其心可诛!”
“来人!”李承乾声音冰冷。
殿前侍卫应声上前。
“剥去此獠獠官袍,押入御史台待勘!”
“着御史台彻查,其风闻之消息,究竟从何而来?”
“是否有人背后指使,妄图阻挠国策......”李承乾斩钉截铁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