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烈。
那位白天见过的天竺巨商,名为沙赫鲁,似乎多喝了几杯,摇晃着肥胖的身躯站了起来,手里举着一个流光溢彩的杯子。
那杯子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材质似琉璃又非琉璃,通透无比,毫无杂质,显然是件极品。
“诸位!静一静!”
沙赫鲁用生硬的官话高声喊道,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来到这珍宝之地,怎能不赏玩珍宝?”
“恰好,我这里有件祖传的七彩琉璃盏,据说是远古天神饮宴所用之物!”
“今日拿出来,请诸位品鉴品鉴。”
“当然,我也是想顺便看看……在座的是否有识货之人!”
他说着,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赵牧这一桌,挑衅意味十足。
阮文山坐在主位附近,面带微笑,并未阻止,显然乐见其成。
沙赫鲁拿着琉璃盏,挨桌展示,引来阵阵惊叹。
终于,他走到赵牧桌前,将杯子往赵牧面前的案几上不轻不重地一放,下巴微扬:“这位大唐来的新朋友,看你气度不凡,想必见识广博,不妨品评一下我这件宝贝?”
瞬间,大厅里大部分目光都聚焦到了赵牧身上。
有看好戏的,有同情的,有纯粹好奇的。
众目睽睽之下,赵牧并未起身,也没有去碰那只杯子。
他只是微微倾身,仔细看了几眼,然后抬起眼,脸上依旧是那副慵懒的笑容,语气轻松:
“沙赫鲁先生这件琉璃盏,确实罕见。”
“七彩流光,通透无瑕,想必是取自深海寒玉,经由大师费尽心血烧制,方有此成就吧?”
沙赫鲁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得意之色,可刚想说话。
赵牧却话锋一转,手指虚点向杯壁靠近底部的一处极细微,几乎与七彩光华融为一体的地方:“只可惜,烧制到最后,火力或许差了那么一丝丝,或者入水淬炼时的心境略有波动,导致这一点火气未能尽数化去,留下了一道比发丝还细的虹纹。”
“美中不足,可惜,可惜了啊!”
赵牧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大厅。
沙赫鲁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猛地凑近杯子,顺着赵牧指点的方向仔细看去。
果然,在某个特定角度下,能隐约看到一道极其细微,颜色略深于周围的纹路!
而他之前,竟从未发现!
这需要何等毒辣的眼力!?
大厅内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和议论。
几位原本也对这杯子赞叹不已的商人,纷纷露出恍然和钦佩的神色。
沙赫鲁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握着杯子的手都有些发抖。
他死死盯着赵牧,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海龙会的地盘上,他终究不敢发作,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眼力!”
他灰溜溜地拿着杯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再也说不出半句炫耀的话。
阮文山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和凝重,他端起酒杯,遥遥向赵牧示意了一下,笑容深了些许。
接风宴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回到馆驿,阿依娜低声汇报:“公子,方才周围监视的人,比白天多了至少一倍。”
赵牧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珍珠岛远比长安稀疏,却透着异样繁华的灯火,点了点头。
夜枭的密报也已送到他手中,上面简单标注了几个岛上可能的要害位置和人员聚集区。
“下马威变成了垫脚石,感觉如何?”
赵牧轻笑一声,随即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幽深,
“不过,这只是开胃小菜。好戏,确实才刚刚开场。这珍珠岛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鱼龙混杂,群鲨环伺啊。”
翌日。
在珍珠岛中心,海龙会的主会场巧妙地利用了一处天然形成的半环形山坳,背靠葱郁山林,面朝蔚蓝海湾。
一座宏伟的半开放式厅堂依山而建,以粗大的原木和打磨光滑的白色石材为主体,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棕榈叶,既显粗犷却又不失气派。
厅堂内早已人头攒动,各方豪商使者齐聚一堂。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皮革和淡淡海风混合的复杂气味。
穿着清凉纱丽的侍女们端着盛满热带水果和美酒的托盘,如蝴蝶般穿梭在衣着各异的人群中。
天竺商人沙赫鲁那身金光闪闪的行头格外扎眼,他正与几名相熟的阿拉伯商人高声谈笑,目光却不时扫向入口处。
赵牧带着阿依娜和老钱,在阮文山一名手下的引导下,不紧不慢地走入会场。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低调的深色锦袍,只在腰间缀了枚品相极佳的羊脂白玉佩,手中习惯性地摇着那把泥金折扇,神情慵懒,与周围那些或兴奋,或紧张,或故作深沉的商人们格格不入,倒像是来赴一场无关紧要的雅会。
“东家,看这阵势,今天这暗拍,恐怕不会太平静。”
老钱压低声音,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沙赫鲁的方向。
那胖子正用毫不掩饰的挑衅眼神瞪着这边。
“既来之,则安之。”赵牧浑不在意,用扇子虚指了指会场四周陈列的一些样品道,“老钱,你看那串南洋金珠,珠光温润,回头问问价,给云袖她们带回去打套头面应该挺衬。”
阿依娜沉默地跟在赵牧身后半步,碧眸清冷,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全场,将几个气息沉稳,太阳穴微微鼓起的人物位置记在心里。
很快,阮文山走到厅堂前方的高台上,他今日换了一身更加庄重的墨绿色长袍,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诸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欢迎莅临珍珠岛,参加本届四海珍奇会!”
阮文山的声音不算洪亮,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规矩想必大家都已知晓,今日首轮,乃是十批上等香料货源的暗拍。”
“特制木牌在此,诸位可将心仪之物与出价刻于其上,投入箱中。”
“半个时辰后开标,价高者得,童叟无欺!”
他指了指旁边摆放的十个密封木箱和准备好的刻刀与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