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此时,夜枭手下的一高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口阴影处,对阿依娜低声迅速禀报了几句。
阿依娜微微颔首,转身对赵牧道:“公子,刚收到的消息。”
“咱们接下来的目的地襄阳,有一件趣事儿。”
“襄阳刺史府广发请柬,邀约三日后于府中举办一场文会。”
“可据闻,此次文会所的题目,却似乎与漕运,海运之利弊相关......”
赵牧闻言,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被打扰的不悦,脸上反而露出了颇感兴趣的笑容,在朦胧的夜色中,他的牙齿显得格外洁白:“哦?文会?”
“可文会的主题,怎么会是这个?”
“要知这漕运,海贸之类的商贾之事,可向来都是这帮文人最看不起的了。”
“可这襄阳却以此为题举办文辉.....这可真是……有点意思了......”赵牧不由得望向远方襄阳的方向,喃喃自语道,“看来,前面这襄阳城,咱们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车马抵达襄阳时,恰逢暮春。
汉水绕城,城墙巍峨,这座兵家必争之地,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文雅与躁动交织的气息。
城中主要街道张灯结彩,士子文人络绎不绝,皆因刺史府举办的“汉水文会”即将开场。
赵牧入住客栈后,老钱很快打探清楚了文会的底细。
此次文会由襄阳刺史崔焕主持,名义上是“以文会友,共襄盛举”,但真正的重头戏,却是其中一场名为“论漕运海运之利病,析古今商道之变迁”的辩议。
请柬不仅发给了荆襄之地的名士才子,也邀请了一些在地方上有影响力的豪商巨贾。
“文会论商?”赵牧挑眉,觉得有些有意思,“看来这崔刺史,所图不小啊?”
老钱低声道:“东家,这个已经打听到了。”
“这位崔刺史出身博陵崔氏,与朝中那位极力主张加强漕运,对太子殿下开拓海运多有微词的御史乃是同宗。”
“此番文会,怕是要借清议之名,行打压海运之实。”
“邀请商人,多半是为了让他们现身说法,佐证漕运之稳妥,或者……让支持海运的商人难堪。”
赵牧恍然。原来如此。
将商业议题包装进风雅的诗文活动中,既抬高了格调,又能巧妙地引导舆论,还能让反对者在文人云集的场合天然处于弱势地位。
这确实比直接上奏章或行政命令要高明得多。
“看来,这帮世家虽然被东宫打压的狠了,却还是不涨教训啊!”
“而咱们这位崔刺史,也估计是打算唱一出借刀杀人的好戏。”赵牧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也罢,既然赶上了,就去看看这场热闹。”
“看看他们这帮被打压下还如此跳脱的世家官员,能玩出什么花样。”
文会设在刺史府邸旁一座临水的园林中。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园内亭台楼阁,曲水流觞,布置得极尽风雅。
来自各地的名士,官员,学子,以及少数被邀请的商人济济一堂,宽袍博带与锦衣华服交错,谈笑风生间暗藏机锋。
赵牧依旧是一身低调而不失品味的深色锦袍,带着阿依娜和老钱,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自顾自地品尝着案几上的茶点瓜果,仿佛真是个来凑热闹的闲散商人。
文会初始,自然是传统的诗词唱和。
几位颇负盛名的才子轮番上场,或吟咏襄阳古迹,或感怀春光易逝,引来阵阵喝彩。
气氛热烈而和谐。
然而,当那位主持文会的崔刺史,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炯炯的中年官员,登上前方特意搭建的“论道台”,宣布进入“漕运海运之辩”环节时,园内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崔刺史引经据典,先是大赞漕运乃“国之命脉”,连接南北,稳定可靠,滋养京畿百万生灵,乃是历代先贤智慧的结晶,是“王道”之所依。
言语间,将漕运拔高到了关乎国本,体现传统治理智慧的高度。
随即,他话锋一转,谈及海运,语气虽依旧平和,但用词却微妙起来。
他提及前朝尝试海运的“教,暗示其风险难测,易启边衅,更将从事海外贸易的商人,隐隐与逐利忘义,可能资敌,甚至海盗联系起来。
虽未明指太子,但话语间对朝廷近来鼓励海运的政策,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他的发言,立刻引得以几位本地大儒和世家出身官员为代表的一派人士纷纷附和。
他们或从经典中寻找依据,或列举想象中的海运弊端,如风浪损失,海盗劫掠,管理困难,言辞凿凿,将海运描绘成一种得不偿失,甚至可能动摇国本的冒险行为。
被邀请来的商人中,多数是依赖漕运或内河贸易的,自然随声附和。
少数涉及南海贸易的商人,在此等场合,面对众多士林清议,竟讷讷不敢言,或只能含糊其辞。
赵牧在角落里听着,神色平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
这些论调,大多空泛,缺乏实际数据和具体分析,让他有些兴致缺缺。
就在这时,一位坐在前排,衣着华贵的年轻士子,似乎注意到了角落里面生且气度不凡的赵牧,又见他身边跟着容貌出众,异域风情的阿依娜,便带着几分好奇与优越感。
高高在上的扬声道:“那位兄台面生得很,不知高姓大名?”
“观兄台器宇不凡,想必也是见识广博之士。”
“今日论及商道,兄台既是商贾中人,何不上台来,也谈谈高见?”
“让我等也听听商海真言?”
话语看似客气,实则带着几分文人对商贾固有的轻视,想看看这个异类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出丑?
顿时,不少目光都聚焦到了赵牧身上。
赵牧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了看那士子,又扫了一眼周围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淡淡不屑的目光。
最后,才懒洋洋地拱了拱手道:“赵某不过一介奔波求利的商贾,混口饭吃罢了。”
“诸位先生鸿儒在此论道,所言皆是经国大业,赵某才疏学浅,岂敢妄言?”
“还是......安心做个听众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