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王袍,喝着美酒,看着眼前的美女,那几个月的海上地狱,仿佛都成了遥远的噩梦。
他哈哈大笑,拍着靖王的肩膀。
“无妨!些许风浪,何足挂齿!”
“贤弟,如今你我兄弟联手,大事可期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靖王挥手屏退了舞女,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端起酒杯,敬了赵钰一杯,叹了口气。
“皇兄,当初你起兵,派人来借兵,我二话不说,就将我麾下最精锐的三万大军,交给了你。”
“可如今……他们人呢?”
赵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干咳了两声,眼神有些闪躲。
“这个……战事不利,他们……他们都为国捐躯了。”
“捐躯了?”
靖王将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声音冷了下来。
“三万!整整三万精锐!就这么没了?!”
“皇兄,你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赵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尚有……三万残兵。”
“三万?”
靖王气得笑了起来,他指着赵钰,又指了指自己。
“你三万,我把手里能打的兵都算上,也就五万!”
“就凭我们这八万人,去跟那个手握数十万京营,还有那什么见鬼火枪的小皇帝斗?”
“皇兄,你告诉我,我们拿什么斗?!”
“我们这是造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你现在告诉我,你把我的兵都打光了,就带着一群残兵败将跑了过来?!”
“你让我怎么办?!”
赵钰被怼得面皮发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
怎么办?
投降是凌迟套餐,起步价都是诛三族。
打,那是鸡蛋碰石头,纯纯的白给。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赵钰粗重的喘息声。
靖王颓然坐倒,满脸绝望。他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嘶吼道:“来人!去把徐先生给本王请来!”
不多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屏风后走出。他未着官袍,仅一袭灰布长衫,身形瘦削,面色苍白,正是靖王府第一谋士,徐闻。他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先是对着两位王爷躬身一礼,那张瘦削的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阴恻恻地开口:“两位王爷,为何要斗?”
“守,是等死。”
“斗,是找死。”
徐闻走到大殿中央的舆图前,手指在广州城上轻轻一点,那尖长的指甲仿佛要将舆图戳穿。
“所以,我们不守,也不斗。”
“我们走!”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如同黑夜里的毒蛇,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光芒。
“但我们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我们要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走!”
“我们要带上整个两广的财富,裹挟所有的人心,掏空这片土地的根基,一起走!”
……
第二天。
整个广州城,炸了锅!
无数盖着靖王大印的告示,被贴满了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
告示上的内容,足以让任何一个识字的百姓,吓得魂飞魄散!
“惊天黑幕!暴君李睿,非我赵氏血脉,实乃宫中贱奴之后!”
“窃国之后,倒行逆施!为掩盖真相,于江南之地,行灭绝之事,屠戮士族,坑杀百姓,已逾百万之众!”
“江南之地,已成人间炼狱!血流漂杵,尸骨如山!”
“靖王不忍两广百姓,重蹈江南覆辙,今将率领仁义之师,南下安南,为我大夏另开生路!凡愿追随者,皆为大夏义民!”
一时间,流言四起!
城门口,茶馆里,到处都是议论纷纷的人群。
“我的天!真的假的?皇帝是假的?还在江南杀了那么多人?”
“谁知道呢?不过我隔壁三叔的表侄子,就是从江南逃回来的,听说那边确实杀疯了,见着穿丝绸的就砍,跟疯狗一样!”
一个穿着体面的商人,脸色煞白,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完了!全完了!我……我去年还给金陵的王家送过礼!这……这要是被锦衣卫查出来,是要被抄家灭门的啊!”
人群中,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汉子,小声嘀咕。
“可我怎么听说,当今陛下在江南分了田,老百姓都给他立长生牌位了,都说是圣君下凡……”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穿着短褂,看似消息灵通的脚夫,便一脸惊恐地捂住了他的嘴。
“兄弟!你不要命啦!”
那脚夫把他拉到角落,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圣君?那是杀猪前的迷魂汤!我听亲戚说了,那叫养猪!先把你们喂饱了,给你分田,让你感恩戴德,等把宁王和靖王这些心腹大患清除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到时候夺你的田,收你的粮,再给你安个罪名,一家老小都得被宰了,连皮带骨头都吞了!”
“江南那些分到田的,就是第一批被当成猪养的!等秋收一过,就是屠刀落下的时候!”
这番话,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盆冷水,带着血腥味的恐惧,是最好的瘟疫。
一传十,十传百。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整个广州城,都陷入了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恐慌之中。
特别是那些与士族沾亲带故,或是平日里作威作福,生怕被清算的富户乡绅,更是吓破了胆。
“走!必须走!”
“宁在安南当流寇,不在广州做死囚!”
“快!把家里的地契、商铺都卖了!换成金银细软,跟着靖王爷走!”
……
城西,一处普通的货栈内。
货郎老张,正手忙脚乱地将家里最后一点家当,往一辆破旧的板车上搬。他那座刚用半辈子积蓄翻修过的祖宅,如今只用三两黄金就贱卖了出去。
他的婆娘坐在一旁,抱着他们那只有五岁的儿子,不住地抹着眼泪。
“当家的,咱们……咱们真要走啊?”
“爹娘的坟可都还在后山呐!走了,以后清明谁给他们烧纸啊?”
老张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扔上车,抹了把额头的汗,红着眼低吼。
“不走?!”
“不走等着被当成叛逆余孽砍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