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金印嵌入后发出沉闷的哀鸣,仿佛一头沉睡千年的巨兽被唤醒。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气息,一股阴冷的风从开启的缝隙中扑面而来,吹得苏映瑶的衣袂猎猎作响。
她没有丝毫退缩,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映着地宫深不见底的黑暗,也映着前世被烈火吞噬时不甘的倒影。
这枚金印,曾是先帝御赐给她父亲的无上荣光,却在前世成了构陷苏家谋逆的铁证。
那个男人,她曾经深爱的丈夫,就是用这枚金印,亲手为她打开了通往黄泉的大门。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也要用它,为仇人们掘好坟墓。
“你当真要独自进去?”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苏映瑶不必回头,也知道来人是墨羽寒。
他的脚步声总是那么轻,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如同暗夜里最可靠的磐石。
她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踏出一步,半个身子融入了黑暗之中。
这无声的举动,便是最决绝的回答。
墨羽寒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手中长剑的剑柄被他握得更紧。
地宫的甬道两侧,每隔十步便有一盏长明灯,随着他们的进入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将两人修长的影子投射在布满灰尘的石壁上,摇曳不定。
“这里并非只是太庙地宫这么简单。”苏映瑶的声音在空旷的甬道中回响,带着一丝空灵,“这是大梁开国皇帝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也是……最后的杀招。”
甬道尽头,是一座更为宏伟的石室。
室内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排排冰冷的兵器架,上面挂满了擦拭得锃亮的长枪、强弓和佩刀。
而在石室中央,是一副巨大的沙盘,精细地刻画着整座京城的山川地貌与街道布局。
这,才是一旦京城有变,足以扭转乾坤的力量。
前世,她直到死,都不知道苏家世代守护的秘密竟是如此惊人。
“沈惟庸以为,他手握北疆军,又有皇后在内宫策应,便能万无一失。”苏映瑶走到沙盘前,纤细的手指划过代表着东门的位置,语气冰冷如霜,“他算好了一切,却唯独算漏了我这个从地狱爬回来的亡魂。”
墨羽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瘦削的背影里,此刻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他知道,从她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将自己变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剑,不惜以身做刃,斩断所有荆棘。
“赵侍卫的旧部已经成功袭扰了敌军的后方粮草,虽不能重创,却足以让他们军心浮动。沈惟庸急于求成,必然会催促北疆军强攻。”墨羽寒沉声分析着局势,“东门守将已是我们的人,届时只需诈败,便可将他们引入你布下的瓮城陷阱。”
“不够。”苏映瑶摇了摇头,我要的,是让他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视线转向沙盘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贡品入城的必经之路,承恩街。
“贡品里的香料,今夜子时便会由赵侍卫带人完成调换。蚀骨粉的毒性,只有何太医和我配置的解药可解。只要明日早朝的熏香一点燃,皇帝假装毒发,沈惟庸和皇后一党,必定会立刻发难。”
墨羽寒的眉头微微蹙起:“此计凶险,万一宫中出现变数……”
“所以,我需要你。”苏映瑶转过身,第一次正视着墨羽寒,她的目光不再仅仅是盟友间的信任,还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托付,“明日一早,我会亲自入宫,稳住局面。而你,则手持我父亲的兵符,利用这地宫暗道,将这些沉睡的兵器交到最可靠的人手中。一旦宫中信号发出,你便立刻封锁皇城,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夜色渐深,寒意如蛇,顺着地宫的入口悄然蔓延至整座沉睡的京城。
黎明前的寂静,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感拉扯到了极致,仿佛一根即将绷断的弓弦。
苏映瑶和墨羽寒从地宫出来时,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
一夜未眠,她的眼底虽有疲惫,精神却异常亢奋。
所有的棋子都已落位,只等着那致命一击的时刻。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粗布衣衫、头戴斗笠的仆役,行色匆匆地从街角闪出,以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靠近了他们所在的暗巷,并迅速塞过来一张字条。
墨羽寒接过字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苏映瑶心中一沉,问道:“是赵侍卫传来的消息?贡品那边出问题了?”
墨羽寒缓缓摇头,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苏映瑶,望向了远处巍峨的皇宫轮廓,那里的琉璃瓦在晨曦中折射出冰冷的光。
“不,”他将字条递给苏映瑶,声音压得极低,“比那更麻烦。我们一直盯着狼,却忽略了……那只更会伪装的狐狸。”
苏映瑶接过字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
她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布置,都是围绕着早朝和贡品展开,目标直指朝堂之上的沈惟庸。
可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真正的杀招,并非来自朝堂,而是发自那座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所居住的宫殿。
对方,竟比她预想的还要心急,也还要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