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些人,是燕王府的死士。
是燕王最是心腹的那支,只听他一个人号令的影子。
他今天,不是来查案的。
他是来当刀的。
当那燕王,用来捅燕王妃心窝子的刀。
“动手!”
那瘦高汉子没再多话,一挥手。
那十几个黑衣死士,没半分犹豫,就举起了手里的鸟铳。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在山谷里回荡。
那冲在最前头的几十个流民,好比是割麦子似的,一排排的就倒了下去。
那鲜血,瞬间就把那片黄土地给染红了。
那股子浓重的血腥味,一下子就冲进了所有人的鼻子里。
那疯狂的、混乱的场面,瞬间就静了。
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那些流民,那脸上的狂热和贪婪,瞬间就退了个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腿软了,跪下了,哭喊着,求饶着。
那瘦高汉子没理会那些求饶的。
他那双鹰似的眼睛,越过那混乱的人群,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没动的许青山身上。
他知道,这个人,才是今天这事的正主。
他冲着身边两个死士,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死士,提着上了刺刀的鸟铳,就朝着许青山走了过去。
柳青青和王虎,立刻就挡在了许青山身前。
“滚开。”
那两个死士那声音不带半点情绪。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山谷外头传了过来。
尘土飞扬。
一队约莫有上百人的骑兵,清一色的黑甲黑马,卷着一股子冰冷的杀气,好比是一柄黑色的利剑,硬生生地就从那张县尉的军阵里,撕开了一道口子。
为首的,正是林晚照。
她依旧是那身猎装,那张清丽的脸上,却罩着一层寒霜。
在她身后,那燕王妃的八驾马车,不紧不慢地驶了过来,停在了那两拨人的中间。
车帘被一只保养得极好的手给掀开。
燕王妃那张雍容华贵的脸,露了出来。
她那张脸,比那林晚照的脸,还要冷,还要难看。
她瞅都没瞅那张县尉和那些个官兵,那双好看的凤眼,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瘦高的黑衣死士。
那声音,好比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赵统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着王爷的亲卫,到本宫的地盘上来撒野?”
那被称为赵统领的瘦高汉子,面对燕王妃的质问,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他只是微微躬身,那姿态瞧着恭敬,话里的意思却像根钉子。
“王妃娘娘,属下奉王爷之命,前来协助黑石县衙,查办一桩盗采国矿的大案,合乎规矩,也合乎王法。”
“国矿?”燕王妃冷笑一声,“本宫的封地,什么时候成了国矿?”
“王妃请看。”
赵统领从张县尉手里拿过那张勘界文书,双手呈上。
林晚照跳下马,接过文书,送到马车里。
车帘里头,半晌没动静。
谁都看得出,那薄薄的一张纸,分量有多重。
过了许久,燕王妃的声音才又一次传出来,那股子冷意,几乎要结成冰。
“文书是真是假,本宫自会派人去京城查验。但今天,你们在本宫的地盘上,杀了本宫的人,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她指的是那些倒在血泊里的流民。
“他们是冲击官军的暴民。”赵统领那声音依旧是没有起伏,“依律,当斩。”
“好一个当斩!”
燕王妃怒极反笑。
“来人!”
她厉喝一声。
她身后那上百个黑甲骑兵,手里的马刀“唰”的一声,齐齐出鞘。
那股子百战精锐的杀气,一下子就跟对面那十几个黑衣死士的阴冷气息,撞在了一起。
山谷里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那剩下的几千个流民,早就吓得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王虎和柳青青,也都护着许青山,往后退了几步,手心全是汗。
他们知道,这两拨人要是真的动起手来,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第一个就得被碾成粉。
“王妃三思。”
赵统领缓缓抬起头,那双鹰似的眼睛,第一次直视着那马车的方向。
“王爷有令,今日之事,必须办成铁案。谁敢阻拦,便是与王爷为敌,与整个燕王府为敌。”
他这是在拿燕王,来压燕王妃。
也是在告诉她,今天这事,没得商量。
燕王妃那攥着车帘的手,指节都发了白。
她知道,她今天要是退了,以后在这燕王府,就再也抬不起头。
可她要是不退,就是公然跟燕王撕破脸。
那后果,她也承担不起。
就在这局面僵住,一触即发的时候。
许青山又一次开口了。
“两位,能不能听我这个小人物,说几句话?”
他从王虎和柳青青身后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点苦笑,那模样,就像个被吓坏了的、无辜的生意人。
燕王妃没说话,那赵统领的眼神,却落在了他身上。
“王妃娘娘,赵统领。”
许青山冲着两边拱了拱手,“这事闹到这个地步,是谁也不想看到的。我瞧着,不如各退一步。”
“怎么退?”赵统领问。
“这地,既然朝廷的文书上说了,是黑石县的,那我们这矿,自然是不能再开了。”
许青山先是服了个软,“我这就让所有人都停工,封了矿洞,听候官府发落。”
他又转头看向那马车。
“王妃娘娘,这毕竟是出了人命的大事。您看是不是先把世子爷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先回府再从长计议?”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给了官府面子又给了燕王妃一个台阶下。
更要紧的是他提到了燕王世子。
那是燕王妃唯一的软肋。
车帘里头又是一阵沉默。
赵统领那双鹰眼在许青山身上打量了半晌,似乎是想把他给看穿。
“至于这些死了的弟兄。”
许青山指了指那些尸首,“他们也是为了混口饭吃罪不至死。我愿意私人掏一笔钱,厚葬他们再给他们家里人一笔抚恤。还请赵统领和张县尉高抬贵手,别再追究他们家人的罪责。”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后头那些跪着的流民,有好些个都红了眼眶。
“好。”
车帘里头燕王妃总算是吐出了一个字。
她知道许青山这是在帮她解围。
她今天只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