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鸿钧……
不，是朱欢的瞳孔睁大，微微地震。
原本以为鸿钧的小徒弟就已经是天上地下第一叛逆的货色了！
没想到，现在的玄门二代弟子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练了是为什么？
朱欢凭借自己成仙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介普普通通的海边渔村的打渔女。
她父亲早逝，只有一位瞎了眼的老母，需要她独自照顾。
因此朱欢不像是村中其他女孩一样，学针织女红，而是日出前去海中打渔、采珠，以图母女二人果腹之用。
她岁数渐大，家里又穷，村中一般金钗、豆蔻年纪就嫁人、成亲。
但朱家太穷，实在凑不出嫁妆。
别的同龄姑娘大的娃娃，都可以出门打酱油了。
只有朱欢还没嫁人，好容易熬成十六的老姑娘了。
才有一个媒婆上门，将她说给了县城里的财主做小妾、填房。
说老爷和太太岁数大了，他们二人膝下一直无所出，生了几个都夭折了。
就想找个壮实、为人老实、好生养的丫头，专门去给老爷生娃娃。
老爷家有的是钱，因此不要嫁妆都成。
可朱欢自己也不知为何，入府洞房后，自己竟没有落红。
财主老爷怀疑自己被骗了，将朱欢关入柴房，亲自打了一顿，又叫人打了好几天。
老爷不愿白养着没用的朱欢，又派家丁去村里拿回了聘礼，将她卖入当地青楼。
那时的朱欢大字不识，也无才艺展示。
人也因常年打渔而晒得皮肤粗糙，呈深麦色。
青楼都嫌弃她赚不了钱，也不愿白养，又将她转手卖给瓦巷的窑子。
因此做了最低等的窑姐，之后朱欢给了从县城采买年货的村人辛苦赚来的银两，才打探出来。
原来母亲竟也怀疑她在外不检点，一气之下竟就气死了。
朱欢哭了两天，但日子还是得过。
她常日负责帮窑里的老鸨和龟公挑水、倒粪、干重活。
客人嫌弃她浑身脏臭，基本不会点她。
许是难得接客，又运气不错，偶尔接的几位客，他们身上也没什么病。
两年间，朱欢看着大大小小的姐妹们来来去去，染上脏病，死得凄惨，只有她一直还算健康。
大约是不用风吹日晒的打渔，一日朱欢帮老鸨去采买脂粉，被前青楼的老鸨看中，又将她买了回去，请了女先教她弹琴、跳舞、认字。
朱欢第一次登台献艺，就幸运的遇上了微服私访的护廷天王敖陆。
敖陆说她长得像仙帝初恋，于是将她带回龙宫，白养了半年后，将她送入了仙廷。
朱欢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仙帝的妃子。
当然后来朱欢才发现，仙帝那什么初恋是随口敷衍这些叔叔辈的天王的。
他不论看哪个漂亮姑娘，都像是他初恋。
就单纯的好色而已。
朱欢只是一介凡人，未曾修炼过，怀上长乐的时候，身材走样，脾气也不大好。
遭了仙帝的厌弃，好容易生下长乐后。
朱欢费尽心思花重金买来仙丹，好容易恢复美貌，重得仙帝宠爱。
哪怕那些世族出身的大家闺秀对她谄媚、讨好仙帝的模样十分不耻，她也不在意。
毕竟她只想活下去，不被仙帝重视的话，有一天走路上突然惹了那些闺秀们不开心，被她们指使人将她打死都无人在意。
只是有一天夜里，朱欢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没劲透了！
她为什么非得想尽办法、花费万千心思，学跳舞、学唱歌、学弹琴、学写字、学画画，就为了讨好仙帝？
而她只图活下去。
她分明没有不检点跟人乱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自己没有落红。
却被财主污蔑她不是处女，挨了几天的打，还气死了亲生母亲。
她被卖入青楼，青楼又将她卖给最低等的瓦街窑子，她为了活着，过上了人人看不起，真正不检点的生活。
她没进宫的时候，陪那些一身汗臭的男人们喝酒、打牌，笑脸相迎，只要给够银子就陪吃、陪睡，千方百计讨好他们，就为了活下去；
可当朱欢自以为苦尽甘来，遇上贵人，被送进了宫，却依然千方百计要讨好狗仙帝，还是为了活下去。
我这不纯属白进宫了吗？
朱欢看着身旁那个呼呼大睡、打呼噜的大猪蹄子，满心厌恶，突然醍醐灌顶，一脚将他从床上踹了下去！
老娘不伺候了！
朱欢被怒极的仙帝打入了冷宫。
被褫夺天妃之位，重新变回凡人的她，美貌不再，脸上有了皱纹，不两日就已成为一位两鬓斑白，直不起腰的老妪。
一日，她不慎自力更生地打水时，崴了脚，就“噗通”一声，掉入井中。
不料仙廷冷宫的水井竟连接外面水域，好在自幼朱欢水性不错，游上了岸。
朱欢凭借老太婆的形象，一路要饭，兜兜转转，却在山水之间穷游。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日走到合欢谷，走不大动了，还以为自己大限将至。
不过朱欢没什么所谓，她依靠着合欢老树睡下，没想到一觉醒来就成了仙。
然后，脑子里就不断弹出像是不同的人发来的一串串文字，纷纷在恭喜她。
“号，恭喜成仙。”
“欢迎新人。”
“又有新人了吗？最近成仙的跟下蛋一样，难道各界的灵气开始复苏了？”
号？
是指我吗？
那时，朱欢才从脑子里那些“人”了解到。
鸿钧有一项即便连他的弟子们都不知的能力，可以把自己的元神细细切做臊子，洒向诸天万界。
每一份臊子……
呃，不，是每一份元神可以通过脑中的鸿蒙网络进行联系。
但每一份元神因世界、物种、经历、环境、性格的不同，又都算是各自独立的存在。
玛德！
太可怕啦！
居然敢切自己的元神，是个狼灭！
而自己竟然是那位道祖，切出的第份。
所以，她在鸿蒙网络中是第号。
此刻朱欢表面故作高深，面对通过他自己的梦界和自己对话的玄都。
实际内心慌得一批。
朱欢几乎没有鸿钧时期的记忆，当然，也很可能是那糟老头子故意的。
她急忙在脑内的鸿蒙网络讨论组中。
向别的臊子们，呃，别的元神们询问玉鼎和八九玄功的相关情况。
叮！
111讨论组群主 号已上线。
号向您发出提问。
号：各位，001号搞出的八九玄功是什么玩意？为什么刚刚鸿钧大徒弟的徒弟跟我说二徒弟的徒弟不练了？急，在线等！
号：唔知呀。
号：晓不滴。
号：什么？反派竟是本座？本座不是拯救世界的勇者吗？
号：(⊙_⊙)?纳尼？吾竟非本界最终boss？
号：哈哈哈哈哈哈哈，道爷我成了！道爷我成了啊！哈哈哈哈哈~
号：你们能不能靠点谱？｀Д′你们脑子都有病是吧？
号：有病这不是很正常吗？正常人谁把自己的元神切成上亿（上兆？）个臊子啊！
号：同上，附议(￣︶￣)
号：同上┓( ′?` )┏
号：你们说得好有道理！所以谁知道八九玄功的底细？
号：按照一般小说剧情逻辑及套路，以及有一定智商的“类人”生物行为分析。
玄门弟子千千万，但根据本体001号唯独教了二徒弟的徒弟，他一定感觉本体001不安好心。
号：卧槽！膜拜大佬！
号：惊了！炸出潜水的前辈了！
号：卧槽……
号：卧……
管理员002号因“违反文明用语”，解散了群主号的讨论组。
112组讨论组。
号：卧……我去，隔壁炸出了什么大神？
号：什么情况？
号：Σ(⊙▽⊙\"a！！！
号：我的讨论组被管理员002解散了╥﹏╥
号：卧了个去！姐们，你是有点牛逼的！你还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就是那个！
号：滚！再来，我号就要被封了！
号：002？道爷有朝一日居然直视了古神？完了！完了！
003号：想知道真相吗？想知道就来求我啊（n_n)
113讨论组。
号：@所有，隔壁不要回复，不要回复！再警告一遍，隔壁不要回复！
号：懂！隔壁肯定在钓鱼！
号：钓鱼执法可耻啊！话说道爷居然也有点好奇了，所以八九玄功到底是……
号：啊啊啊，楼上，不要再讨论禁忌词汇了！
号：哈哈哈，劳资这辈子都有了！有朝一日，能看到002封讨论组，003钓鱼执法追杀，哈哈哈……
号：太牛逼啦！就差001了，姐们在表演一下那个呗，凑个三巨头，这辈子值了！
号：qAq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聋了，我也瞎了。
003号：001目前重伤趴窝中，来不了哦。
号：！！！
号：虽然我知道不能回复，但还是忍不住！！！
224号：惊！
号：啊哦，萌新一脸懵逼，那个，这个，我脑子里突然冒出的这个鸿蒙网络是……？
135号：欢迎萌新首次登陆鸿蒙网络，首先恭喜你成仙，其次别慌，鸿蒙网络很安全，别人看不到的，也感应不到。
我跟你介绍一下，你先私我……
002号：【鸿蒙网络安全须知】、【鸿蒙网络讨论组守则】、【鸿蒙网络基本介绍及成因】、【鸿蒙网络使用须知】……点开链接，一条条自己看。
号：啊，好的，谢谢。
135号：膜、膜拜大佬，呃，小朋友不用私我了，自己看吧。
003号：@002，小徒弟杀了001后，⊙▽⊙你在哪儿？
002号：在号丹田里。
号：！！！
003号：所以你还在洪荒？
002号：嗯。
群主号解散了该讨论组。
刹那间，朱欢看到旁人无法看到的眼前这行红字提醒，脸如土色。
瞬息想起什么，突然用手摸了摸自己丹田位置，即刻召出那枚自以为自己一时兴起炼制的一对铃铛。
她观察片刻。
然后朱欢一脸铁青，恭敬地用双手捧着那对铃铛，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身旁。
她看向底下抱着小豹子的玄都，想起刚才在外人眼中的刹那内，那位号的分析。
虽然没得到002号的回复，但感觉号分析很有道理，因此确认问道：“所以玉鼎不再修炼八九玄功，是因不信任鸿钧？”
玄都坐在下首，给拂雪顺毛的手一顿。
昔年，小玉鼎尚且年幼无知，跑来说他在梦中“自创”出了“八九玄功”。
而玄都当时夸赞了一句，习惯性借用太极图，想要帮玉鼎完善一番。
可偏偏八九玄功能肉身成圣，正因太过于逆天与完美。
玄都哪怕知道玉鼎生来早慧，可他一介金仙，怎会创出如此功法？
所以大约后来玉鼎也发现其中的问题，跑来告诉玄都，他不继续修炼八九玄功了，令玄都松了口气。
只是为什么会选中玉鼎呢？
玄都此刻心中已隐隐有些猜测，但还是不能完全确认，但一想到师祖欲要算计玉鼎。
他就不禁恼怒，目光骤地凌厉，冷声质问道；“敢问仙子可否告知在下，道祖究竟目的为何？”
朱欢暗自一瞥身旁伪装成铃铛器灵的002号大佬，但传音过去，并无半点回应。
少时怒不可遏，却又不愿被玄都看出异样，只好强自压抑下来。
没好气地回复玄都道：“我只是朱欢，又非鸿钧，我怎知道这糟老头子在搞什么鬼？但总归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
此言令玄都不由哑然，这位合欢仙子的性格当真……与众不同。
朱欢扫了底下哑然无语的玄都，不由挺了挺平坦的胸脯，重新拿回自己的节奏，问道：“你来意我已知，滚……”
她话尚未完，玄都知道不论是转世也好，还是自封记忆也好，师祖果然是师祖。
是以，他索性开门见山地直接道：“若我能杀了永寿仙帝呢？”
“不可能。”
当即，朱欢已然否定，她冷嘲一声，“仙帝已掌握天道本界部分权柄，连我尚只能自保，就凭你？何况，你身在梦界，如何能影响现实？”
玄都却是一颔首，了然一笑道：“自然，单凭我一人是做不到的。
梦终归是梦，乃虚幻之界。
可仙子，古语有云“蜉蝣尚能撼树”，“群蚁亦可噬象”。
若天下千千万万皆有所愿，可有化梦为真的可能？”
朱欢烟笼似的一双眉微蹙，沉吟片晌，不由呢喃道：“这也太难了。”
玄都微微笑了一下，目光悠远，叹道：“人生本就由一个个遗憾所构，只是……”
他眼眸低垂，耳畔似幻觉般响起一声声来自远古的呼唤。
“玄都祭司，救命啊！”
“玄都祭司，救救他\/她！”
“玄都祭司，他\/她怎么样？”
“玄都，你既然决定要跟那神仙走，人各有志，我不拦你。只是，有朝一日若你也成了神仙，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曾也是人，不要忘了你的来处。”
“玄都，大祭司之位我就交给你了，人族的未来……你帮我去看吧。”
“大祭司！”
“大祭司大人！”
这些声音跨越数万年光阴，再次在玄都耳畔响起。
他从未忘记过，他来自何处。
玄都当初愿意跟师父走，也只是觉得光凭那些草药、微薄灵力。
他救不了所有人。
玄都看着昔年同辈一个个离去，只有他容颜未改。
接过权杖，带领着人族子孙一步步在南赡部洲立足，站稳跟脚，又渐渐退出历史舞台。
直到有朝一日，那些子孙再不知他的名姓。
他抬头，凝望那美丽的少女，语气轻柔，似生怕打破了谁的美梦。
他像是在呼唤眼前的少女，又像是隔着遥远时空，与那位高坐云巅紫霄宫中的祖师对视。
“师祖，徒孙是个不聪明的人。
徒孙一路走来，有许许多多遗憾，有许许多多想要去救，却没能救下的人。
人族无巫族强横血肉身躯，亦无灵族天生通灵，又可通过血脉传承本领。
人族禀性孱弱，能走到如今，没有哪一日是不难的。
我只知道，不去做的话，就连希望也看不到了。”
“善。”
云巅的紫霄宫下安静的层云突然翻卷。
那执着拂尘的道人垂眸望着下方万丈红尘中一仰头孑然而立的少年人，微微一笑。
眼前美貌动人的少女微一挑眉，视线越过门扉，望向那尊抱灯的泥雕。
看看别人家的孩子！
再看看自家的熊孩子！
她突然恨铁不成钢的一叹，垂眸看向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小师弟的青年书生。
“我终于知道，为何玄门第二代最先成圣会是你——玄都。不过我只帮你一次，说吧，欲要我如何？”
玄都霎时松了口气，实际他已经紧张到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仙子只需控住仙帝一息，我亦为本尊留于梦界的分身，本尊已深入混沌，我只能借到一剑，成败在此一举。”
“好。”
朱欢虽答应下来，但下一刻玄都连带怀中的拂雪已出现在合欢谷口，他怔愣片霎，听耳畔传音道：“我自会见机行事，去吧。”
玄都，或者说荀长安急忙弯腰冲谷中一拜，谢道：“多谢仙子，晚辈告辞。”
“嘤……”
恰在此时，拂雪尾巴一动，他缓缓睁开眼，甩了甩迷蒙的脑袋。
即刻从玄都怀中跳下，鼻尖动了动，嗅了嗅周围，打量片刻，又蹲坐在两脚兽脚边，仰头定定望着两脚兽。
“小师弟醒了啊？”
“嘤！”
拂雪答应一声，歪头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荀长安遥望东方，垂首笑道：“我们去杀了仙帝，开辟新的人间好不好？”
拂雪愣了片霎，听不大懂。
但又目子一亮，他感觉很有趣，于是重重点了点脑袋。
他们一人一“猫”再次上路，而这一次也将是这场旅途的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