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赵影湫被清风门少门主奸污一事,是你们故意的?”
听下方白拂雪此问,使容凝皱眉,她深深打量了白拂雪一眼,眸中露出几分犹疑。
容凝只觉无关紧要的事,实在想不通,白拂雪关心这个做什么?
但她背起的一只手手暗暗掐诀,为了拖延时间。
仍是表面上作出娇柔之状,轻笑了一声:“呵。那倒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不过顺势而为。
赵影湫那小丫头……”
说到此处,她的表情难免露出几分嫌弃之色,淡淡抱怨道:“她自从知道自己成为圣女之后,便变得十分骄纵。
资质也实在平庸,哪怕我们玄月门为她砸了不少资源,才勉强到筑基后期!
前些日子她外出历练,是她自己忍不住告诉了一位清风门的弟子,自己被秘密立为圣女的事。
那弟子想必是又告知了清风门的少门主。
哈,那少门主修为不高,却是出了名的贪花好色。
仙子得知,索性让我们将计就计。
我们便暗中前去,给那少门主下了你们合欢宗的催情香,之后命赵影湫借此混入你们合欢谷。”
命?
白拂雪微微眯眼,冷声问道:“所以,赵影湫实际上并非自愿?”
容凝忍不住笑了,还是想不通白拂雪关心这个小虾米作甚?
她忍不住生出几分妒意,掩唇调笑道:“怎么?白宗主,莫非您这等天姿国色的人物,竟看上了那等平庸无奇的女子?”
“唰!”
适时,一道剑风再次极速从容凝的脸颊之畔扫过。
这一次,不再只有冰凉,伤口崩裂的生疼感,令容凝急忙捂住脸,手掌刹那感受到温热的鲜血从肌肤中涌出。
容凝刹时花容失色,见白拂雪一步步踏上阶梯,逼视着她,问道:“我在问你,她实际上并非自愿,对吗?”
容凝紧紧咬唇,双肩颤抖。
她仍是不解白拂雪此言何意?
容凝的声音因疼痛,而变得有几分尖利,她恐惧地后退,试图通过高声喝退与越来越近的来者。
“自愿不自愿有什么所谓?
她既做了我宗圣女,享用了我宗多般资源投入,自当为我宗奉献出身心!”
“阿陵,你要乖一点哦。”
“雪儿,你若是不肯,那么朕只好去找你那位姐姐代替你了。”
容凝当然不明白,此事触及白拂雪的底线与那些旧时的不好回忆。
你看,我能看上你,是你的荣幸。
这天底下有多少人,想要得到我的注视还不得?
不论男女老幼,为何这世界上那些握有权力的家伙。
总是在对人进行压迫的时候,还要高高在上地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施舍”模样呢?
白拂雪在离容凝只有一步之遥的阶下停驻脚步,突然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容凝一路后退,猝不及防感受到背脊已紧贴在半扇残存的大殿门扉上,见他停下脚步,还未来得及松口气。
不想却见白拂雪微笑,歪头问道:“容掌门,你的阵法准备好了吗?”
不可能!
他怎会……
蓦的,容凝恍然意识到刚才白拂雪走来时的古怪举动。
那些长老们身躯分明已被青霜化作飞灰,缘何竟独独在地上留下一滩鲜红的血液。
莫非……
他早知空桑山内的阵法存在?
可为什么?
白拂雪既然早知,为何还不阻止,反倒刻意任由我启动阵法?
我是在等太阴锁芳阵启动,拖延时间,那么白拂雪又是在等什么?
难道他这般自信,哪怕面对我玄月门的无上阵法都能全身而退吗?
容凝心如擂鼓,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她好像忽视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
管不了这么多了!
在玄月仙子令她们撤退回玄月门时,容凝等高层尚还能心怀侥幸。
可当她们在看到白拂雪竟能从上古遗迹中脱身,现身玄月门前。
她们便知她们与合欢谷,以前还可谓小打小闹的话,那么眼下已到了真正不死不休的地步。
容凝等人早先已暗中鼓动那些小弟子们前去望月花圃阻拦白拂雪,刻意让她们前去赴死。
同时,容凝她们也在预防最坏的情况发生。
就是眼下这般,无法联络上玄月仙子。
若无仙子的仙力启动阵法,只能用弟子们的一身精血去填!
好在玄月仙子的计算果然不错,合欢仙子留在合欢谷的底牌尽出。
使得以仙帝后代之名,辖制她们多年的无双府同样被逼出了最终底牌。
二者如今皆是十不存一,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只要能撑过今日白拂雪的报复,再利用太阴锁芳阵反手将其绞杀于此。
那么加上两千余年来,靠诸位圣女四处与各门派的青年才俊们联姻,往后修真界便是玄月门说了算!
修真界大半资源,皆入我玄月门彀中!
死几个弟子、长老算什么?
修真界人多得是,只要我门成为第一大宗门,还愁日后找不着天资卓绝的弟子?
只要能撑过去!
容凝背在背后掐诀的手不住颤动,但她贝齿紧咬,忍住自身灵力飞快流逝,几乎站立不稳的乏力之感。
她不断在心中给自己鼓气,只要自己能撑过去!
那么她容凝,本是一资质平平之辈,却能励精图治、筹谋算计,日后将带领玄月门成为了修真界第一大宗!
哪怕她此身无望仙道,也必定载入玄月门史册中占据最辉煌的一页!
“轰——!”
感受脚下地面忽地震动了一下,远处玄月门山门后的那一大片望月花圃中,散出点点莹莹如萤火的蓝色光点升空。
天幕上的结界重新合拢,重又被黑夜笼罩,天空银星闪烁,一弯银月从乌云后冒出头。
容凝长舒一口气,她将已被冷汗浸湿的后背松懒靠在半扇残存的门扉上。
一张苍白的脸上,露出盈盈笑意,俯视向只比她低低一个台阶的白拂雪,笑问道:“本掌门与你周旋时间,乃是在等太阴锁芳阵启动,而白宗主你又在等什么呢?”
白拂雪像是活动手腕般用青霜剑随手挽了个剑花,笑回道:“自然是在等容掌门启动阵法,看你欲要如何垂死挣扎。”
“哼!狂妄之徒!”
容凝冷哼一声,暗自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些许气力,她站直身体,施施然虚手一招。
一朵盛开幽蓝的玄月花虚影已浮现在她胸前,幽幽旋转着。
容凝张开她那张樱桃似的小口,那朵玄月花如有灵性,主动飞入她口中。
她微微喉间一动,已将那朵精纯灵力构成的玄月花虚影咽下,玄月花虚影顺着她的咽喉一路直入腹中丹田位置。
一片片幽蓝的花瓣旋转着,主动脱离开花蕊,化作无比精纯的灵力,自容凝的丹田开始顺着容凝的经脉逆行,滋润过她的四肢百骸。
容凝一时浑身上下容光焕发,脚尖离地,飘飞于空。
她的垂落的发丝与自身衣袂无风自动,如一尊临凡的圣洁仙子。
眨眼,容凝自元婴,跨越入化神境,又从化神转瞬步入合道境。
但那精纯的灵力之河,逆着经脉向上,如江河滔滔不绝。
又是一息之间,容凝的眼眸宛如被蒙上一层水蓝色。
她眼前所见,乃是一条条如溪流般的五彩光晕,又如云丝,悬浮在空,随风飘荡。
容凝清楚的那是五行灵力的具象化,这就是大乘眼中 的世界吗?
怪不得大乘修士灵气滔滔如海,深不见底,只要一个 念头,他们就能随时捕捉到五行灵气。
忽而夜空中那轮弯月如得感应,快速移到容凝相对方向,散出一缕月华照射到容凝身上。
立时,那股月华落在容凝的身体上,令她少不得浑身一颤。
她只觉身体轻飘飘如若没有重量,似浑身的骨骼、血液全被净化为无比精纯的灵气,这股飘飘欲仙之感,让她不由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她忍不住伸出手,似要去触摸那抹月华所散溢出的无边道蕴,带着森寒孤高气息,似睥睨世间一切。
这就是仙子的境界吗?
人人向而往之的——仙?
气压骤地一低,一团旋涡状的乌云顷刻笼罩整座空桑山上空。
容凝如有感应,知道自己一时境界提升过快,是劫雷来了。
可她只是因太阴锁芳阵强行提升境界,乃是十足的伪仙,所以压根不可能渡过劫雷。
十息。
容凝脑海中乍然跳出一个冥冥中的感应,她只有十息时间。
十息内解决白拂雪,解开太阴锁芳阵,她境界自然跌落回元婴,雷劫便会失去感应,自会散去。
到时,她才有活命之机。
十息吗?
十息足够了。
容凝微微一笑,高高在上俯视着白拂雪,原本软糯的嗓音,此刻竟莫名威严,在山间回荡出回音。
“白宗主,你若肯跪下求饶,主动散去修为。看在你姿色尚佳的份上,本掌门倒可以考虑收你做一个面首。留你在空桑山上伺候本掌门,否则……”
容凝危险地眯起被水蓝色覆盖的眼眸,但 毫不意外地见白拂雪冷笑了一声,牙尖嘴利道:“你们玄月门的人都想得挺美!”
“哼!既然你不识趣……”
容凝面若寒霜,轻蔑扫了眼地上的白拂雪,只朝他伸出一根手指一点。
刹那大殿背后的一座十八层玲珑白玉塔发出沉闷轰鸣,离开地面,飞至容凝身后,大放白光。
衬得她愈发仙姿卓绝,如天神降世。
月影藏珍楼似缓实急的旋转,顷刻间,从十八层塔身的门窗之中,飞出数之不清,大放毫光的宝物,同时击向台阶上的白拂雪。
若是这些法宝、乃至仙器,放到外面,必会惹得一场血雨腥风,不想在此竟跟不值钱似的。
容凝高昂下颌,已能预料到白拂雪最多能凭借青霜剑支撑一两息,然后身化飞灰,陨落……
容凝正这么想着,但微微垂目一扫,却令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白拂雪单手持剑,如同赶苍蝇似的,分外轻松挥开飞至面前的法宝或仙器。
他赤足的足尖在地面一点,又借飞至脚下的诸宝之力,在空中如豹子般几个跳跃,已眨眼至容凝面前。
那张在容凝眼中放大的无暇面孔上,离她不过一指距离,似都能感觉他的呼吸扑到自己脸上。
只听他问道:“你还何招数?”
容凝正诧异间,突地腹间一痛,整个人猝然已被踢飞出去,狠狠狼狈砸落在地,扬起烟尘。
待烟尘散去,见那赤足少年轻飘飘地落到大殿房顶之上站立。
他手持仙剑,白发飞舞,笑着接续后半句:“都使出来吧。”
“你!”
容凝目子再次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拂雪背后那座月影藏珍楼无声地被斜斩,塔尖坠落。
空中那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法宝与仙器,如雨般簇簇往下落。
“不可能!”
容凝喃喃摇头,完全不可接受这个结果。
分明我都借由太阴锁芳阵短暂成仙,怎会还是不敌白拂雪?
“阿弥陀佛。”
忽地,容凝听到山门处传来一声佛号,面上一喜。
她请得的外援,终于赶来了!
但容凝还不及呼救出声,突听白拂雪一叹道:“你要是没招了的话,就该我了。”
容凝霎时肝胆欲裂,死死盯着房顶上举剑的白拂雪,耳畔之声,忽近忽远,如渺渺道音本该让人心神宁静平和。
“太上……”
但她不知为何,如浑身皆被定住,哪怕心中狂呼快逃,却连手指尖都动不了半分。
容凝只能眼睁睁看那柄青霜剑,剑锋寒光一闪,被白拂雪轻轻斩下——
“拂雪敕令,斩!”
她眼中逐渐充斥剑尖那一点微弱如萤火,毫不起眼的白光,逐渐覆盖她的视线,下一刻仿佛就连意识都被谁抹除。
白拂雪看到已然倒在地上的女子气息全无,头顶劫云旋涡刹那如找不到对象,转瞬被风吹散。
他长吐出一口气,平复体内微微有些紊乱的气息,这一剑果然还是不太熟练,需要多多练……
正这般想着,忽地……
“轰隆隆——”
震天般的沉闷巨响,接二连三地从白拂雪脚下传来,屋檐瓦片簇簇下落,大殿开始逐渐倾塌。
眼见地面上的白玉地砖开裂出一道道裂缝,自整座空桑山顶开始,一股 如雪崩 般 的玉屑涌下。
白拂雪赶紧御剑升空,看到这山崩地裂的景象,不由大惊失色。
心说:“不会吧?不会吧?
这不会是我一剑搞出来的吧?我这么牛逼的吗?
我怎么又把山搞塌了?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
与此同时,另一头。
银白沙海之中,一座孑然立在沙丘上的一座小亭中,空灵的箜篌声所奏琴曲,凄婉哀怨依旧。
“铮!”
玄月察觉远处不速之客的出现,乍的停下抚弦的一只手,见“合欢铃”独自出现,令她倍感诧异,一双眼中眸光忽明忽暗。
又见那“合欢铃”落地,竟变化作人形,乃一身穿紫袍,手执拂尘的银发道人。
只是那张脸,虽较之朱欢显得要男性化几分。
可仍能玄月一眼认出,那张面容已几成玄月心魔!
刹时箜篌几根琴弦即刻崩裂。
玄月一张姣好的面容不禁微微扭曲,咬牙切齿深恨道:“朱欢!果真是你!说什么远去混沌寻道,果然只是托词!”
“合欢铃”自认自己是个有礼貌的铃铛。
于是他将拂尘搭在臂弯,一手执道礼,回道:“贫道乃合欢铃,并非朱欢。不过确可代其与仙子,了结一段因果。”
“因果?你要与本仙了结什么因果?”
却只见“合欢铃”模仿人类的样子,倏而一叹道:“尔本为玄月花化形,尔莫非万载苦修,竟为依附一男子?
况朱欢本不知尔,意不在刘檀,无意相争。
玄月,尔何必多年执迷不悟?”
“你!”
玄月自从仙帝死后,立下玄月门伊始,除却在无双府那位世子和王爷两位殿下面前,对外已高高在上许多年。
骤然被人戳破真身,又觉“合欢铃”怕不是故意来挑衅她的?
她不禁冷笑数声,轻蔑看了“合欢铃”一眼,自信满满地嘲讽道:“白拂雪去哪里了?难道死在外面了吗?你不过小小一介器灵,竟敢单枪匹马闯入我的领域之中,莫非真要为朱欢殉道不成?”
转而,她一拂袖起身,轻迈莲步,檐下悬挂的纱帘自动从两旁分别撩开。
玄月宽长的广袖下,两手交叠在腹前,亭亭而立在台阶上,带着俯视的睥睨目光,远眺银白沙海远处人立的“合欢铃”。
她脸颊一侧扬起一个酒窝,佯装大度地微笑起来,淡淡道:“你只是个器灵,在朱欢面前浸淫良久,学坏了,本仙自不会同你一器物过多计较。
如今无双府十不存一;琅琊台暂时封岛;昆吾剑宗不过一群一心练剑的剑疯子;太虚宗炼丹烧汞常年不问世事;
如今修真界群龙无首,此后阖该由我玄月门为各宗门之领袖。
合欢铃啊合欢铃,若你识时务,不若就此弃暗投明,我月影藏珍楼倒也不是不可给你留个位置。”
“合欢铃”沉默数息,声音毫无起伏,依旧空灵如初,问道:“尔遗言讫未?”
“……”
虽然玄月一介散修,空有些美貌,没什么文化,她不明白“合欢铃”的具体意思。
但“遗言”两字她还是听懂了的!
确定了!
这“合欢铃”果然铃随其主,这下彻底暴露了朱欢刁钻善妒的一面!
此铃随主,必定同样不安好心,是特意跑来挑衅本仙子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仙子不客气!
玄月心念一动,亭中玉色箜篌一闪,已浮在她面前,她一拂袖,铮铮弦音已扫向“合欢铃”而去。
但“合欢铃”呆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而让玄月略感诧异的是,那扫向“合欢铃”的音波,竟到了他的面前,只化作一缕清风,微微扬起他脑后的银发。
也对!
合欢铃与我碧玉箜篌同为音道至宝,他不怕也是正常。
玄月压抑下内心莫名不安的错觉,手一划,收起碧玉箜篌。
已然召出弦月轮,弦月轮霎作一轮圆月旋转着,朝“合欢铃”所之处击去。
“铛!”
一声金石迸发,吓得玄月眼皮一跳。
却见那“合欢铃”竟只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便轻易握住了那轮疾飞去的弦月轮。
弦月轮环刃颤动,但“合欢铃”手指微一用力,顿时断作两截,被“合欢铃”随手扔垃圾般掷到地上,他再次复述道:“尔遗言讫未?”
玄月心中警铃大作,连连摇头后退,指着“合欢铃”尖声质问道:“你绝非一个器灵这么简单!你究竟是谁?”
那“合欢铃”却是不答,仍是固执地重复问道:“尔遗言讫未?”
见玄月沉默无言,“合欢铃”幽幽一叹,他只是平平无奇将伸出的手缓缓往下一压。
蓦的,玄月生平第一次如此恐惧,但她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望着头顶那玉色巨掌缓缓落下。
眼前一幕幕走马灯闪过,忽然耳畔响起一个空灵声音问道:“尔莫非万载苦修,竟为依附一男子?”
玄月仰头,望着那当头落下,无可躲避的巨掌,不禁流下两行清泪。
玄月花枝脆弱,本就需盘绕于坚韧的月辉草而生。
她只是在懵懂时期,见到强大的男子,依凭本能行事而已,她有什么错呢?
那夜,初化形的玄月还未来得及去见识过万丈红尘,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率先见到了那位情场失意的仙帝。
那一刻,她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