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府用过午膳出来,林彦秋踱出朱漆大门。正值晌午,官署大院内静悄悄的,只闻蝉鸣声声。他登上青篷马车,吩咐车夫驶回客栈。
刚至客栈门前,忽见一女子迎面而来,正是那付金钗。
\"哟,这位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今日这付金钗身着月白色束胸襦裙,腰际罗带松松系着,露出一截雪白肌肤。下着撒花纱裙,裙腰低垂,仿佛随时要滑落一般。虽说是柳腰纤纤,莲步轻移,但林彦秋对她早已心生厌恶,自是不愿多言。
\"姑娘怕是认错人了?在下与姑娘素不相识。\"林彦秋拱手便要往里走。
付金钗却突然展臂相拦,取下面纱:\"公子可要看仔细了。\"
\"看得很清楚,确实不识。\"林彦秋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付金钗立在原地,忽地竖起纤纤玉指,冲着林彦秋的背影尖声道:\"做人莫要太猖狂,当心天打雷劈!\"
檐下铜铃被风拂过,叮当作响,仿佛在应和这场不欢而散的相遇。林彦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径直上了二楼雅间,只留下付金钗一人在院中气得跺脚。
这时一个少年晃了过来,双耳各悬一枚铜环,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阿姊,这是瞧谁呢?\"少年嬉皮笑脸地凑到付金钗跟前。
\"不过是个不识抬举的穷酸。\"付金钗咬牙切齿道。少年立即谄媚地笑道:\"要不要小弟帮阿姊教训教训他?\"
付金钗眼波一转,故作轻蔑:\"罢了,你也就哄骗几个无知村姑的本事。正经事,我可不敢指望你。\"
少年顿时急了,瞪眼道:\"阿姊这话忒也伤人!您只管吩咐,是要断他胳膊还是折他腿?\"
\"混账东西!\"付金钗厉声呵斥,\"弄得血淋淋的,于我有什么好处?\"她一甩罗袖,\"懒得与你废话,我走了。叫你那些狐朋狗友赶紧从厢房里滚出来!\"
待付金钗的轿子远去,少年站在原地,嘴角扯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他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呸!不过是个伺候男人的贱货,装什么清高!\"
檐下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少年整了整歪斜的衣领,晃晃悠悠地往客栈后院去了。
因着县衙公务在身,林彦秋与肖花兰匆匆交代几句,便策马赶回沧山县。
周一的晨会上,杜北丰一改往日趾高气扬之态,始终低眉顺眼。林彦秋却不敢松懈,想起方裕同的提点,心中冷笑:\"想调走本官?怕还没这个本事。\"
他深知知府李树堂的心思——一个唯命是从的县令,自然比能干却桀骜的县丞更合心意。不过李树堂行事谨慎,作为一府之主,既要下属忠心,更要在巡抚面前留个好名声。更何况沧山县如今是巡抚衙门重点关注的治所,李树堂每走一步都要权衡再三。
那日在方府,林彦秋虽未明言希望杜北丰调离,但从方裕同的言谈神色推断,此事恐已成定局。当然,维持现状的可能也不小,甚至可能性更大。
堂外更鼓声声,林彦秋整了整官服袖口,目光扫过堂下众官吏。这场博弈,胜负尚未可知。
议事堂上,林彦秋又如往日般沉默寡言。几个议题下来,皆是杜北丰先提,田大晖等人随声附和,最后举手表决。诡异的是,只要林彦秋举手,其他几位官员便纷纷跟随。杜北丰的威信,已然大不如前。
议事毕,林彦秋匆匆离席。刚出议事堂,一名小厮快步上前,呈上一封飞鸽传书。展开一看,是肖花兰娟秀的字迹,只画了个笑脸。林彦秋提笔回了\"已知晓\"三字,交予小厮。
方回到县衙后堂,师爷赵嫣霓便急步进来禀报:\"大人,府城来的驿使又到了,还是为着那笔修缮文庙的银钱,口气甚是强硬。\"
林彦秋冷笑一声,端起茶盏轻抿:\"不必理会,先修官道要紧。备轿,本官这就去工房走一遭。\"
唤上主簿陈振,林彦秋直奔工房衙门。此事原是他在县衙议政时提出的——要在野河沟试行游览之业,首要便是修筑道路。工房叶主事见县令亲临,连忙整衣出迎。檐下铜铃被秋风拂过,叮当作响,仿佛在为这场博弈助威。
叶主事乃是田县丞一手提拔,将林彦秋迎入值房后,略显踌躇道:\"大人明鉴,非是下官推诿。实在是库银耗尽,各乡主干道修缮已毕,银钱也都支用一空了。\"
林彦秋观其神色,知他所言非虚。但见叶主事面容清减,官服下摆沾满泥渍,小腿处蚊虫叮咬的痕迹清晰可见,显是近日都在乡间奔波。
此事确实棘手。林彦秋沉吟片刻,忽想起一事:\"前次呈报巡抚衙门的沧山官道修缮奏折,可有批复?\"
叶主事愁眉不展:\"至今未有回音。如今多处路段坍塌,下官只能东挪西凑些银两勉强修补。\"
林彦秋捻须思忖,暗想巡抚大人当不至食言,遂笑道:\"你且去府衙催促一番,想必不日便有答复。眼下先筹措些银两,让野河沟的工程动起来,把场面支应起来再说。\"
叶主事见县令如此说,只得硬着头皮应下。窗外秋风卷着落叶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这为官之难。
离了工房衙门,林彦秋正欲打道回府,忽见一差役飞奔而来,递上一封加急书信。
\"林大人,董班主遣人送信,说是戏班子已到沧山县,他明日便到。\"差役躬身禀报。
林彦秋闻言苦笑,近日公务缠身,却不得不接待这位董班主。他略一沉吟,对差役道:\"让他们在县衙门口候着,本官这就回去。\"
行至半途,林彦秋忽又想起什么,唤来随从:\"速去通知祝捕头,派两名衙役带着官轿过来,有贵客要接待。\"
当林彦秋的旧轿子回到县衙时,只见两辆戏班的马车停在衙前槐树下,其中一辆还占了小半边官道。一群戏子正在树荫下纳凉,男女皆有,却不见那班主身影。
一个长发披散的男子大剌剌地坐在太师椅上,见林彦秋走近打量,竟用手中戏折子指着他呵斥:\"那厮,看什么看?还不速速退开!\"
左右两名年轻女伶,一个执团扇为他打扇,一个捧茶盏伺候,俨然一副伺候老爷的架势。林彦秋见此情形,心中暗恼:不过一个戏班班头,竟如此目中无人!这些江湖艺人,哪来的这般傲气?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林彦秋整了整官服,眼中闪过一丝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