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你·····你终于回来了······” 越良泽的声音发颤,正要将她揽入怀中,却见沐雪苒的目光在四人脸上转了一圈 —— 那眼神清亮得像淬了星子,却又空茫得抓不住半分情绪。
下一瞬,她眼底的光倏地熄灭,仿佛有什么东西凭空抽离,只余下一具温热的躯壳。
着实不太对劲 , 众人起初只当她刚醒虚弱,而越良玉还特意放缓了语气:“苒儿, 你渴不渴?饿不饿?我让御膳房炖了燕窝, 鱼汤,还有很多你喜欢吃的, 你先用些好不好……”
话未说完,却见她循着声音转头,看着他呆呆的眨了眨眼,睫毛起落的弧度,僵硬得像牵线木偶,唇边连半分笑意都没有。
几个时辰后,日头渐渐爬到窗棂中央,沈墨白递过去的参汤已成空碗, 搁在榻边。
沐雪苒始终维持着醒时的姿势,呼吸均匀,眼帘偶尔轻颤,可无论谁在她耳边呼唤,那双眼睛里的空洞都从未动摇。
越良泽突然攥紧了拳,指节泛白, 问向玉青子:“所以, 她的魂魄…… 因为不愿,所以没回来全。”
真是可悲 , 明明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可裹在内里的魂 , 却十分残缺,分明只是比沉睡时多了活人的气息,却仍旧是个精致的空壳。
玉青子察觉到几人隐忍怒意的情绪,再次掐指演算。
最后看向榻上的沐雪苒,往下说道,“魂体虽碎,生机已复, 但残存的魂魄像风中残烛,全靠阵法吊着最后一口气。”
随后他俯身拾起地上的八卦盘,“必须让她即刻登位,引护国气运入体 —— 先保她残魂不灭, 等她坐稳龙椅,你们便行大婚之礼。”
说到此处,玉青子忽然压低声音继续道,“若能让她怀上龙嗣,胎儿的先天龙气会化作无形的网,温养她的魂体 , 到那时再布阵召回失魄,方能稳妥。”
越良玉喉结滚动,袖口下的指节绷得发白:“可苒儿她现在……” 他瞥向榻上眼神空洞的人,“连笑都不会,怎可能……”
玉青子这才微微挑眉,白了他一眼,“她脉息平稳,能吃能睡会自理 ,除了缺少情丝,失了一半魂识,身子与常人无异。”
说完,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沐雪苒,希望你不要怪我, 你在,则天下安, 你失,则帝王怒,天下哀。
他也不想吐出刚刚那番说辞。
但是沐雪苒此时是真的需要气运加身,才能活下来了, 他真的没算到, 她对自己这般狠绝,宁愿忍受神魂撕裂之痛也不愿意回归。
如果她昨夜不曾反抗 , 顺从阵法回来 , 他还可以教她掌控那枚舍利之法 , 让她今后有自保之力, 这样即使今后她若不愿,很难再有人动的了她 。
可是如今, 怕是不行了 , 他得直接用这舍利为阵眼, 利用它上次救人之后剩下的所有能量 , 帮她重新聚魂 , 不然她在异界的魂魄不出两日 ,就真的散了。
哎 !看来还真是命中注定 , 他虽然也利用了她 ,但到底也是希望她能活的快乐的。
玉青子望着窗外掠过的雁影,指尖掐算着时辰:“三日后,紫微星最亮之时, 可举行登基大殿, 届时 ,二位王上的龙气能暂时稳住她体内的碎魂,让气运灌入她的体内。”
········
很快就到了三日后,越良泽, 越良玉, 分别站在她一左一右 , 抬手指尖虚虚拢着她的手肘,就像扶着一尊无比尊贵的玉像。
沐雪苒的睫毛都未曾颤动半分,目光直直落在那级象征至尊权柄的丹陛顶端。
“陛下,请登阶。”
越良泽的声音平稳无波,像在宣读一道早已写好的圣旨。
他们自己都从未想过 , 自年少时, 历经几度生死争夺的皇位 ,会被他们自己拱手让人。
这边沐雪苒闻言,麻木的抬脚,一步,又一步。
她身上那绣着十二章纹的龙袍, 正在身上沉甸甸地坠着,金冠上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却映不进她那双空洞的眼眸里。
她虽然此刻对外界 有些感知 , 却不达心底 , 只能根据简单的指令行事。
丹陛之下,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级跪好,黑压压的一片。
“天降祥瑞,圣主临朝!沐雪苒乃天命之女,应万民所望,今日荣登大宝,执掌乾坤!”
“当此盛典,更贺越良泽、越良玉二王,册为陛下君后,与陛下共登九五,同辅社稷。”
“此后愿三圣同辉,四海升平,千秋鼎盛!”
唱礼毕, 她终于站上了最高一级台阶,然后转过身。
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骤然响起,震得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
“谨祝陛下与二位君后:圣体安康,福寿无疆!国祚绵长,万代兴旺!”
百官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里满是敬畏。
谁能想到 , 云昭最后登上皇位的, 竟然是位女皇 。
不过这女皇还真不简单, 竟然能将二王同时收入后宫, 直接化兵戈为玉帛。
沐雪苒这时站在高处 ,望着阶下俯伏的众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双曾经含着星辉的眼睛,此刻也只剩下一片死寂,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仿佛是盛着千年不化的寒冰。
于是她就这样, 被迫成了女皇,在万众朝拜中,像一尊被精心摆放在龙椅上的、华美的傀儡, 而牵动丝线的人,就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眼底藏着无人能懂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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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 大婚之礼也落下了帷幕 , 只是这新婚之夜, 两位君后自然是无一人肯相让。
合卺酒的醇香还萦绕在鼻尖,红烛的光晕更是透过喜帕,在沐雪苒眼前晕开一片朦胧的暖意。
沐雪苒乖乖端坐在铺满花生桂圆的婚床上,龙凤呈祥的锦被, 衬得她凤冠霞帔下的脸愈发明艳诱人。
虽然说她那双眼睛,依旧空洞如冰, 但时间久了,看着倒也呆萌呆萌的可人 。
殿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带着酒气的二人走了进来。
“苒儿,要不要夫君帮你揭开盖头? ”
越良泽的声音比往日还要更加温和些,并且指尖触到喜帕边缘时,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二人没有擅自揭开 , 而是等着慢半拍的沐雪苒, 见她听懂后,轻轻点了点头,才一人掀起一角, 将喜帕拿了开来。
红绸掀开的瞬间,二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只因夜色烛光下的沐雪苒, 太美, 而且, 明明美的咄咄逼人, 可眼瞳又透着不染尘埃的净, 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仙姝。
而沐雪苒坐在榻上, 睫毛颤了颤,也终于抬眼,望向眼前的两个人。
越良玉率先握住她的手,将她往床榻内侧带了进去。
红烛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帐上,好似分不大清彼此。
三更后,沐雪苒躺在中间,左边是越良泽平稳的呼吸,右边是越良玉温热的体温。
闭上眼 , 鼻尖萦绕着两人身上淡淡的酒气与龙涎香,竟奇异地睡得十分安稳。
或许傀儡也偶尔会做些昳梦吧。
帐外的烛火渐渐微弱下去,毕竟长夜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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