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崩塌的轰鸣声中,陈砚秋扑向水晶棺椁。指尖触及棺盖的刹那,真墨池的黑血已漫过脚踝——那些液体仿佛活物般缠绕而上,在皮肤表面蚀刻出《春秋》题的破纲要领。
\"走!\"薛冰蟾的机弩连续击发,银箭穿透三名青铜面具人的咽喉。箭尾系着的交子残片遇血燃烧,火焰中浮现出汴京地下河道的逃生路线,\"你父亲被银针封了七窍,现在带不走!\"
陈砚秋的\"戎\"字翡翠活版突然自行碎裂。七枚带血的碎片悬浮在空中,分别钉入七口青铜棺的活字凹槽。棺中的陈明远猛然坐起,太阳穴喷出的血线在空中交织成星图——正是墨池底部缺失的北斗天枢方位。
\"砚秋......\"陈明远的声音混着血沫,他残缺的右手拍向棺壁,\"《璇玑录》母版在......\"
韩似道替身的翡翠扳指突然爆裂。十二名青铜面具人齐声诵念《论语》章句,声波震得地窖顶部加速崩塌。当陈砚秋被薛冰蟾拽向侧门时,最后看见的是父亲用血在棺盖上写下的\"七月七\"三字——每一笔都由更细小的西夏文\"血榜现\"组成。
逃生通道的砖缝渗出靛蓝色雾气。陈砚秋的衣袖擦过墙面,带起的粉末让眼前突然浮现幻象——年轻的韩似道正在西夏兴庆府的童子试考场,用银鞘熔液书写宋题。更骇人的是,监考官的青铜面具下,赫然是当朝礼部侍郎的面容!
\"这是醒神丸的致幻剂。\"薛冰蟾将薄荷膏抹在陈砚秋鼻下,\"韩似道在墙壁里掺了曼陀罗粉。\"
通道尽头传来水声。推开锈蚀的铁门,眼前竟是贡院墨池的底部——池水早已排空,露出中央的青铜星图碑。三百六十五名太学生正环绕星图跪坐,每人腕间淌出的血汇入碑文凹槽。陈砚秋这才惊觉,所谓星图实则是微缩的宋夏边境地形,而北斗位置标注着各科第七名进士的籍贯。
\"申时六刻......\"薛冰蟾的机弩指向日晷,晷针影子正与\"戎\"字翡翠碎片投射的血线重合,\"他们在用血祭引动星力偏移。\"
墨池边缘突然裂开七道缝隙。赵明烛带着皇城司精锐破土而出,他的虹膜已完全变成血红色,手中银刀挑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心尖上刺着\"丁未科第七名陆巽\"。
\"韩似道在观星台......\"赵明烛的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他将心脏抛向星图碑,\"这是最后一份真卷!\"
心脏在碑面炸开的刹那,血雾中浮现出完整的《景佑三年登科录》。陈砚秋扑上前去,看见父亲当年誊录的真迹——陆巽的破题\"戎事以杀为礼\"被朱笔圈出,批注\"当为魁首\"四字竟是仁宗皇帝的笔迹!
贡院四周突然钟鼓齐鸣。十二道靛蓝色烟柱从《进士题名碑》底座升起,在空中凝成血榜图形。赵明烛的银刀突然指向陈砚秋:\"韩似道要借你的血完成......\"
他的话被破空声打断。一支银箭穿透赵明烛的肩膀,箭尾系着的纸条展开,露出林氏潦草的字迹:\"真墨池非池,乃活字之母版,速毁之\"。
太学生们的诵经声陡然拔高。星图碑上的血迹开始逆流,汇成一股射向天空的血柱。陈砚秋怀中的河豚卵壳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卷成团的《流人簿》残页——那是父亲在岭南鬼贡院记录的真相:
\"景佑三年七月七,韩似道以铜雀砚为钥,启墨池禁术,改陆巽卷为'祀'字破题......\"
残页背面的血手印突然蠕动起来。陈砚秋将手覆上去,掌纹竟与二十年前的指印完全重合。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墨池底部的星图碑突然翻转——背面是方丈余见方的青铜活字版,每个字槽中都积着发黑的血。
\"《璇玑录》母版......\"薛冰蟾的机弩射向活字版中央,\"韩似道就是用这个控制三百六十五届科举!\"
弩箭击中\"祀\"字活字的刹那,整个贡院地面开始燃烧。火焰不是常见的橙红色,而是混着银屑的靛蓝——正是醒神丸原料燃烧时的特征。陈砚秋在热浪中看见,那些奔跑的太学生瞳孔都变成了灰蓝色,皮肤下浮现出西夏文字的刺青。
\"血榜要现世了......\"赵明烛的银刀插进地面,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唯有真墨池的水能......\"
他的话语被坍塌的明远楼淹没。陈砚秋滚向燃烧的活字版,用银鞘残片刮取\"戎\"字槽中的血垢——那竟是父亲当年断指时溅入的!当血垢落入真墨池残留的黑水中,液体突然沸腾,腾起的雾气在空中凝成陈明远的身影。
\"砚秋......\"雾气组成的人形指向活字版边缘,\"铜雀归位......\"
七块翡翠碎片从陈砚秋怀中飞出,嵌入活字版四角的凹槽。整块青铜版突然竖直升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竖井——井壁上密密麻麻刻着历代落第者的姓名,每个名字都在渗血。
\"跳下去!\"薛冰蟾的机弩弦缠住陈砚秋的腰,\"那是直通真墨池的......\"
一支翡翠箭突然穿透她的肩膀。韩似道的替身站在燃烧的至公堂废墟上,手中弯弓镶着七颗铜雀眼:\"血榜已成,大宋文脉今日断绝!\"
陈砚秋纵身跃入竖井。下坠过程中,井壁的名字突然伸出无数血手试图拉扯他。怀中的河豚卵壳完全碎裂,露出父亲最后的手书:\"真墨池底,有陆巽亲笔......\"
井底竟是座圆形水潭,潭面漂浮着正在燃烧的试卷。陈砚秋潜入水中,看见潭底沉着七口铁箱——每口箱面都刻着景佑三年的科场冤案细节。当他触碰中央那口箱子时,锁孔自动吞吸了他指尖的血。
箱中只有半页残卷。陆巽亲笔的《春秋》破题\"戎事以杀为礼\"下方,附着仁宗皇帝的朱批:\"此子当为魁首,奈何韩氏通夏?\"批注旁盖着已经失传的\"翰林墨敕\"印——正是当年父亲冒死藏起的真凭实据!
水面突然传来爆炸声。陈砚秋浮出时,整个贡院已陷入靛蓝色的火海。燃烧的试卷灰烬在空中组成血榜图形,而赵明烛正用银刀剖开自己的胸膛——他的心脏上赫然刺着\"丁未科第七名\"六个字,血液喷溅在火焰上,竟让火势暂时退却。
\"拿着这个......\"垂死的皇城司提举将半枚翡翠扳指塞给陈砚秋,\"去观星台......韩似道要......\"
陈砚秋的耳膜突然刺痛。某种超出人耳承受范围的声波从地底传来,那是三百六十五个铜铃同时震颤的频率。真墨池的水面开始旋转,形成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浮起块青铜板,板上钉着七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排列成被血染红的北斗七星。
\"七月七......\"陈砚秋抹去青铜板上的血垢,露出底下刻着的西夏历法,\"今日是西夏人的文曲星祭!\"
贡院外墙突然崩塌。在冲天而起的靛蓝色火焰中,陈砚秋看见韩似道的本尊正立于观星台上,手中高举的正是《璇玑录》的翡翠母版。星光透过活字,在云层投射出横跨宋夏边境的血榜——榜单上所有进士的名字,都在燃烧中重组为西夏军镇的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