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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晨。

细雪在黎明前便停了,只在屋顶、树梢留下薄薄一层,经晨光一照,很快化开,润州城内外一片湿漉漉的寒意。两辆青篷马车在四名骑马的皇城司护卫随行下,驶出润州南门,踏上前往丹阳县的官道。

陈砚秋与陈珂同乘一车。车内铺着厚毡,置有炭盆,还算暖和。陈珂带着一个小书箱,里面除了几本常读的经书,还有父亲昨日给他的一些关于丹阳县风物、赋税、科举旧档的摘要抄本。他时而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冬日田野,时而低头翻阅抄本,神情专注。

“父亲,这抄本上说,丹阳县在册田亩七万三千余顷,但每年征收的夏税秋粮,却常不足定额七成。县衙账目上记载,或因水旱灾害减免,或因民户逃亡拖欠。然同期县内几家大户,如徐氏、王氏、赵氏的田庄,却多有扩张,佃户也未见减少。”陈珂抬起头,眼中带着疑惑,“这减免拖欠的,是否多为小户?而大户的田产,是否在事实上兼并了那些逃亡小户的土地,却又未如实登记在赋税册上?”

陈砚秋微微颔首,儿子的目光已能从科举延伸到更基础的田赋问题上。“你推测的,是地方常见积弊之一。大户往往有免役、减税的特权,或通过勾结胥吏,将赋税转嫁给小户。小户不堪重负,或逃亡,或被迫将田地‘投献’给大户,沦为佃户。如此,大户田产日增,国家税源日减。丹阳如此,江南许多州县亦如此。此所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亦是地方豪族势力坐大的经济根基。”

陈珂若有所思:“所以,这些地方豪族,既能影响科举取士,又能操控田赋征收,其在地方的权势,几乎堪比土皇帝。朝廷派来的知县、县尉,若不能与他们合作,恐怕政令难行,甚至官位难保。”

“正是。”陈砚秋语气沉重,“因此,清查科举之弊,往往与清查田赋、刑狱等弊政纠缠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也是为何许多事,明知有弊,却难以根除。”

车队前行约一个时辰后,路旁出现一条岔道,通往一片丘陵地带。陆深策马靠近车窗,低声道:“提举,前面三里是‘歇马亭’,我们是否在那里稍作休整?”

陈砚秋明白,这是陆深在提示,已经进入可能“有事”的区域。“歇马亭”地势相对开阔,且是官道旁常见的歇脚点,人来人往,反而利于观察和隐蔽。他点了点头:“好,就在那里歇息片刻。”

歇马亭是一座简单的石亭,旁边有几家茶棚饭铺,因天气寒冷,客人不多。陈砚秋等人下车活动筋骨,要了些热茶。陈珂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环境,亭子石柱上满是过往行人刻划的痕迹,有些是名字,有些是诗句,杂乱无章。

陆深和护卫们看似随意地散开休息,实则警惕地观察着每一个角落和过往行人。

约莫一刻钟后,众人重新上车启程。就在马车驶离歇马亭不到半里地,路旁枯草丛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陆深眼神一厉,手已按上刀柄。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脸上沾着泥污的老乞丐,颤巍巍地从草丛里爬出来,挡在路中央,伸出一只破碗,含糊地喊着:“行行好……老爷行行好……”

一名护卫正要上前驱赶,陈砚秋却从车窗内看到了那老乞丐的眼睛——浑浊,却并非全无神采,甚至在与他对视的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与他肮脏外表不符的锐利。

“停车。”陈砚秋道。马车停下。

他示意陈珂留在车内,自己下了车,走到那老乞丐面前几步远站定。护卫立刻跟上,隐隐形成护卫之势。

“老人家,天寒地冻,怎的在此乞讨?”陈砚秋语气平和,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却没有立刻递过去。

老乞丐哆嗦着,口齿不清:“没……没法子……家里遭了灾,儿子没了……就剩我这把老骨头……”他一边说,一边似乎因为寒冷和虚弱,脚下不稳,向前踉跄了一步。

一名护卫立刻上前半步,挡住陈砚秋身前。

老乞丐似乎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手中破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到陈砚秋脚边。碗里空无一物。

陈砚秋弯腰,捡起那只破碗。碗底内侧,似乎沾着一点黑乎乎的泥垢,但仔细看,那泥垢的形状……像是一个扭曲的符号,与他在润州装裱店笔洗内看到的极为相似,只是更加粗糙隐蔽。

墨娘子的印记。而且是以这种极其冒险的方式传递。

陈砚秋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将碗和铜钱一并递还给老乞丐:“拿好,去前面茶棚买碗热汤喝吧。”

老乞丐千恩万谢地接过,蹒跚着让到路边,低着头,不再看他们。

陈砚秋回到车上,车队继续前行。他的手在袖中微微握紧。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当他将碗递还时,老乞丐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在他掌心划了一下。那不是无意的触碰。

车队又行了两三里,路过一处避风的土坡后,陈砚秋借口更衣,让车队暂停。他独自走到土坡背面,迅速摊开掌心。掌心里,用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灰黑色痕迹,写着一个字:“徐”。

字迹潦草,像是用烧过的树枝尖端匆匆写就。

徐?丹阳徐氏?那个在抄本中提及的、丹阳县三大姓之一的徐家?

陈砚秋用雪搓掉掌心痕迹,心中飞速思索。墨娘子的人冒险在半路传递这个消息,意味着这个“徐”字极其重要,且可能与沈括,或与丹阳之行有关。徐家是沈括在丹阳的潜在盟友?还是周焕的势力?又或者,是其他关键?

他回到车上,没有多言。陈珂虽有些好奇父亲为何突然更衣,但见父亲神色凝重,便也乖巧地没有发问。

午时前后,车队抵达丹阳县城。城池不大,墙垣略显破旧。因提前打过招呼,丹阳县令并未大张旗鼓迎接,只派了一名姓王的县丞在城门口等候。

王县丞四十余岁,面相敦厚,带着两名差役,见到陈砚秋下车,连忙上前见礼:“下官丹阳县丞王朴,恭迎陈提举。知县大人今日恰在审理一桩田产纠纷,特命下官在此迎候,还望提举恕罪。”

“王县丞不必多礼,本官此行只为核查旧案卷宗,了解民情,不必惊动太多。”陈砚秋温言道。

王县丞引着陈砚秋一行入城,安排住进官驿。官驿位于县城东街,是个两进的院子,还算整洁。安顿好后,陈砚秋便提出要先查看宣和二年那起生员殴毙案的卷宗。

王县丞面露难色:“提举,实不相瞒,此案卷宗……去年县衙经历一次小规模走水,虽及时扑灭,但刑房部分卷宗确有损毁潮湿。您要的那一案,恰好……记录有些残缺不全。不过相关人犯口供、尸格、现场勘验记录的基本摘要还在,下官已命人整理出来。”

陈砚秋心中冷笑,走水损毁?未免太过巧合。但他面上不显:“无妨,有摘要亦可。另外,本案涉案双方的家眷,如今可还在丹阳?”

“死者刘松,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一姐,已嫁往邻县。伤人者赵茂,其家是本县赵氏旁支,赵茂流放后,其父母仍在城中经营一家绸布店。”王县丞回答得很快,显然是早有准备。

“那好,稍后便去赵家绸布店看看。另外,本官也想了解一下丹阳县学近年情况,不知县学教谕可在?”

“教谕孙先生近日感染风寒,卧床休养。提举若要问县学之事,下官或可代为解答一二,县学账目、生员名册,也都可调阅。”王县丞态度恭谨,却隐隐将陈砚秋可能接触的关键人物和完整卷宗都隔开了。

陈砚秋不再多问,先看那所谓“摘要”。摘要极为简略,只记录了事发时间、地点、涉事人姓名、基本经过及判决结果,至于双方口角具体内容、有无旁人见证、前期是否有纠纷等细节,一概缺失。而关于死者家属所称“科场不公”的申诉,摘要中只字未提。

看过摘要,陈砚秋在王县丞陪同下,前往位于西街的赵家绸布店。店面不大,生意清淡。赵茂父母是对老实巴交的中年夫妇,见到官差到来,十分惶恐。问及儿子案件,只是涕泪横流,反复说“孽子冲动,罪有应得”,对其他细节一概不知,或不语。

陈砚秋观察店铺内外,陈设普通,并无特别之处。但当他问及赵家与丹阳赵氏主宗的关系时,赵父眼神闪烁,只道“早已出了五服,少有往来”。

离开赵家,陈砚秋提出想去县学看看。王县丞引路前往。县学位于城东南,是个一进院子,颇为陈旧。因非授课日,学舍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名老门房在看守。教谕孙先生确实称病不见。陈砚秋简单看了学舍环境,又调阅了近三年生员名册和膏火发放记录。果然如陈珂之前发现的,优等生员中,徐、王、赵三姓子弟占了多数,寒门子弟寥寥,且膏火发放记录多有涂改或缺失之处。

这一切,都在陈砚秋预料之中。丹阳的情况,是地方权力结构的缩影。他此行本意也不在深挖丹阳积弊,而在“等人”。

回到官驿,已是傍晚。王县丞殷勤安排饭食后,便告辞离去。

陈砚秋让陈珂在房中温书,自己则以散步为由,带着陆深在官驿附近慢走。天色渐暗,街道上行人稀少。行至一处僻静的巷口,陆深忽然贴近,低声道:“提举,有人跟踪,从我们离开县学就开始了。两人,身手一般,像是本地青皮。”

“不必理会,留意即可。”陈砚秋道。他知道,自己这一行人踏入丹阳,必然处于多方监视之下。王县丞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不知还有几双眼睛。

回到官驿房间,陈珂已将今日见闻简单记录下来,见父亲回来,便问道:“父亲,今日所见,那王县丞似乎……有所保留?案卷损毁,教谕称病,赵家父母言辞闪烁,县学账目不清,这一切,是否太过‘恰好’?”

陈砚秋看着儿子日渐敏锐的洞察力,既感欣慰,也觉沉重。“官场之上,许多事便是如此‘恰好’。王县丞未必是主谋,但他必须维持丹阳表面的‘太平’,不能让我们查得太深,触动某些人的利益。这即是地方官的难处,也是其可恨之处。”

“那父亲准备如何应对?案卷残缺,关键人物不见,岂不是无从查起?”

“有时,查不下去本身,就是一种结果。”陈砚秋意味深长道,“它告诉我们,此地阻力有多大,水有多深。而我们的主要目的,或许并非在此案本身。”

陈珂若有所思,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困惑。

夜深了,丹阳县城陷入寂静。官驿院内,除了值守的护卫,众人都已安歇。

子时前后,万籁俱寂。

陈砚秋和衣躺在床上,并未深睡。他在等。等那个“徐”字可能带来的变故,或者,等沈括可能发出的信号。

约莫丑时初刻,窗外极其轻微地“嗒”一声,像是小石子落在瓦上。

陈砚秋立刻睁眼,悄然起身,走到窗边,侧耳倾听。片刻后,又是轻轻一声“嗒”,这次落在窗棂上。

他轻轻推开一条窗缝。寒冷的夜风灌入。窗外庭院空空,月光清冷。地上,窗根下,多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石子。

陈砚秋迅速拾起,关好窗。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字迹潦草虚弱:“城西,荒废徐氏别院,地窖。独来。”

没有署名,但那笔迹,陈砚秋在过往公务文书中见过类似风格——沈括的笔迹!虽然这纸条上的字显得无力潦草许多,但骨架仍在。

沈括果然在丹阳!而且就在城西徐氏别院!那个“徐”字,指的就是这个地方!

他立刻将纸条凑近烛火焚毁。心跳微微加速。沈括约他独去,显然是极度不信任任何人,且自身处境可能极其不妙。去,还是不去?

独去,风险极大,可能是陷阱。不去,可能错失与沈括接触、获取关键信息的唯一机会。

思索片刻,陈砚秋有了决断。他不能完全孤身涉险,但也不能带大队人马惊动对方。他迅速写了一张简短的便条,塞入一个特制的小竹筒,然后走到门边,发出约定的轻微叩击声。

片刻,陆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外阴影中。

陈砚秋将竹筒递给他,低语几句。陆深眼神一凝,点头,接过竹筒,无声退去。

陈砚秋换上一身深色便服,将一把匕首贴身藏好,又检查了袖中暗藏的防身药粉。他看了一眼里间已然熟睡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吹灭蜡烛,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融入外面的夜色中。

丹阳城西,多是富户别院和零星农田,夜间更为寂静。陈砚秋按照记忆中丹阳县图的大致方位,避开主要街道,在巷陌中穿行。冬夜寒风吹过,卷起地面枯叶,沙沙作响,更添几分阴森。

约莫两刻钟后,他找到了一片明显荒废的宅院。门楣上的匾额早已不见,围墙塌了一角,院内杂草丛生,在月光下显得鬼影幢幢。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徐氏别院”,看来废弃已久。

陈砚秋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侧面塌陷的围墙处,警惕地观察片刻,确认没有埋伏,才闪身进去。

院内主屋只剩框架,窗棂门板皆无。他按照纸条所说,寻找地窖入口。终于在残破的厨房位置,发现了一块略微凸起、边缘有缝隙的石板。用力推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向下入口,一股霉味混合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陈砚秋取出火折子晃亮,向下照去。是粗糙的石阶。他深吸一口气,侧耳倾听地窖内毫无声息,这才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

地窖不大,堆着一些破烂家具和杂物。火光摇曳中,只见角落一堆干草上,蜷缩着一个人影。

听到脚步声,那人影猛地一颤,抬起头来。

正是沈括。

只是眼前这个沈括,与陈砚秋记忆中那个衣着光鲜、气度雍容的“江南文宗”判若两人。他穿着一身沾满泥污的粗布衣裳,须发散乱,脸上有几道擦伤,面色灰败,嘴唇干裂。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臂用撕破的衣襟胡乱包扎着,血迹已变成黑褐色,显然受伤不轻,且未得到妥善处理。他眼中布满了血丝,混杂着惊恐、疲惫,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陈……陈砚秋?”沈括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希冀。

“沈文宗。”陈砚秋停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火光映照下,两人的影子在窖壁上晃动,“你约本官来此,有何事?”

沈括挣扎着想坐直身体,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死死盯着陈砚秋,仿佛在判断对方的诚意和威胁。“你……你一个人来的?”

“如你所愿。”陈砚秋平静道,“沈文宗如今这般模样,倒是出乎本官意料。”

沈括惨然一笑,笑声如同夜枭:“意料?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没想到周焕那狼崽子,竟敢真的对我下杀手……太湖边上,若不是我拼死逃入山林,又有几个忠仆用命抵挡,此刻早已是荒郊野鬼了!”他的声音充满了怨毒与后怕。

“周焕为何要杀你?”陈砚秋问。

“为何?”沈括眼中恨意滔天,“因为他等不及了!他要撇开我和韩似道,直接与金人合作,引金兵南下,好让他那一系攫取更大权力!我和韩似道挡了他的路,便是他的眼中钉!墨祭之约,本是我与韩似道商议如何应对周焕,没想到……没想到他竟敢在墨祭之地设伏!”他激动起来,伤口又渗出血迹,喘息不止。

陈砚秋默默听着,判断着话中真伪。“所以,沈文宗如今是走投无路,想借朝廷之力,对付周焕?”

沈括喘匀了气,眼神变幻:“陈砚秋,我们不必绕弯子。我知道你在查科举弊案,在查‘清流社’。周文礼的案子,刘予是我妻弟不假,但真正指使他的,是周焕!周焕想控制江宁科场,拿周文礼开刀,杀鸡儆猴!刘予只是他的一条狗!还有,周焕在江南勾结摩尼教余孽,煽动士子闹事,意图制造民变,为金人南下制造借口!他在镇江、杭州、明州(宁波)都有秘密据点,囤积兵甲粮草,与金人细作往来密切!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我手里有部分证据!”

他一口气说完,紧盯着陈砚秋:“但你要答应我,扳倒周焕后,保我性命,保我沈家血脉不绝!还有,我在江南的部分产业……”

陈砚秋打断他:“沈文宗,你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你的罪行,罄竹难书。周文礼之死,仅是冰山一角。江南多少士子因你们操纵科场而断送前程?多少冤狱因你们而起?与金人勾结,更是叛国大罪!你凭什么认为,朝廷会宽恕你?”

沈括的脸色更加灰败,但他咬牙道:“就凭我能帮你彻底铲除周焕一系!就凭我知道社中更多秘密,知道朝中还有哪些人是周焕的同党!没有我,你们查不到,就算查到,也动不了!周焕在江南根基深厚,在朝中也有奥援!你们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引火烧身!陈砚秋,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孰轻孰重!用我一条老命,换一个铲除叛国巨蠹、整顿江南的机会,这笔交易,朝廷不亏!”

地窖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沈括粗重的喘息声和火折子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陈砚秋知道,沈括说的是部分实情。周焕这样的地头蛇兼阴谋家,的确不易对付。沈括作为曾经的“自己人”,掌握的内情至关重要。但是,与沈括合作,无疑是与魔鬼握手。

“证据在哪里?”陈砚秋沉声问道。

沈括眼神一亮,知道有戏:“一部分在我脑子里。另一部分……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你答应我的条件,我自然奉上。”

“你的条件,本官无权承诺。但可以禀明李纲大人,乃至上奏朝廷。最终如何,需看圣意,也需看你所提供证据的价值。”陈砚秋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留有充分余地的回答,“现在,你需要先证明你的诚意,以及你手中确有值得交易的东西。”

沈括犹豫了片刻,似乎在下定决心。终于,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颤抖着从怀中贴身处,摸出一个小巧的、被体温焐热的羊皮袋,递给陈砚秋。

“这里面,是周焕与金人联络的密信抄件,还有他在杭州两处秘密据点的位置图,以及……一份他安插在转运司、市舶司的名单。原件我藏在他处。这些,够不够证明我的诚意?”

陈砚秋接过羊皮袋,没有立刻打开。“你为何不逃?以你在江南的势力,即便周焕追杀,也该有藏身之处,甚至反击之力。”

沈括脸上露出极度苦涩的表情:“树倒猢狲散……周焕动手太快,太狠。他在江南渗透之深,超乎我的预料。我几个秘密宅院,刚去就发现已被监视或控制。心腹死的死,叛的叛……这徐氏别院,是徐家多年前赠我的一处产业,连周焕都不知道。徐家……如今也靠不住了,我让他们送些伤药吃食,都推三阻四。我只能躲在这地窖里,像老鼠一样……”他的声音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

陈砚秋将羊皮袋收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会安排人送你离开丹阳,前往一个安全所在治伤。但你必须完全听从安排,不得有任何异动。能否保全性命,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沈括如释重负,又似耗尽力气,颓然靠在草堆上:“好……我信你一次。陈砚秋,希望你言而有信。”

就在这时,地窖上方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陈砚秋和沈括同时脸色一变!

“不好!”沈括眼中瞬间被恐惧填满,“他们找到这里了!一定是徐家……徐家出卖了我!”

陈砚秋立刻吹灭火折子,地窖陷入一片漆黑。他拉起沈括未受伤的右臂,低喝道:“走!还有没有其他出口?”

“没……没有……只有上面一个口……”沈括声音发抖。

上方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低语声,不止一人!火光从地窖入口透下!

“下去看看!”一个粗豪的声音喝道。

陈砚秋心念电转,知道硬闯已不可能。他迅速将沈括推到一堆破烂家具后面,自己则闪到入口石阶下方的阴影死角,反手握住匕首,屏住呼吸。

一只脚试探着踩在了石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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