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带着惊惶和一丝本地口音,手电光晃过王面三人刻意伪装过的、带着雨水泥泞的普通外套。
“警察,别动!”
王面沉声喝道,同时侧身避开强光直射,银灰色的眼眸在瞬间适应了光线,锐利地锁定对方的脸。
那是一张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
皮肤有些松弛,带着熬夜的疲惫和此刻的惊愕,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慌乱。
最关键的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疤痕。
皮肤完整,丝毫看不出之前曾遭受过严重“化学灼伤”的痕迹。
王面心中一沉。
不是预想中的狰狞疤痕或者面具,这张脸……
太正常了。
“警……警察同志?”
那人看清王面三人的装束,又听到“警察”两个字,惊愕稍减,但警惕不减,下意识地把手提包往身后藏了藏,
“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有什么事吗?”
“张德明医生?”
王面向前一步,将提前准备好的证件亮了出来,语气带着威严,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对方的脸,试图找出任何伪装的破绽。
“是……是我。”
张德明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
“你们这是……?”
“找你了解点情况。”
王面示意檀香和天平散开,隐隐形成合围之势,封锁了可能的退路,
“昨天傍晚,有人看到你提着这个包,从卫生院后门离开,来了这里。你在做什么?”
“我……我……”
张德明眼神更加慌乱,他结结巴巴地说着话,
“我就是……就是来这里找点东西。以前……以前在这里藏了点私人物品,昨天想起来,就过来看看……”
“私人物品?”
王面目光落向他紧紧护在身后的手提包,
“方便看看吗?”
“不!不行!”
张德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抱紧手提包,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意识到失态,强自镇定下来,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警察同志,这……这都是些不值钱的旧东西,我的隐私……不太方便吧?”
“张医生,”
檀香温婉的声音响起,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们正在调查镇上的几起案件,需要排除一切可疑线索。你之前因为面部化学灼伤请过病假,但现在看起来恢复得非常好?”
张德明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随即道:
“啊是,是恢复得很好。当时就是一点小意外,溅到点腐蚀性的东西,处理及时,没留疤,运气好。”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点庆幸。
“一点小意外?”
天平的声音冷静而带着压力,
“据记录,你当时请了一周的假。什么样的‘小意外’需要休息一周?”
张德明继续解释道:
“就……就是在储藏室整理试剂,手滑打翻了一瓶,溅到脸上一点。主要是……主要是吓坏了,眼睛也有点不舒服,医生建议多休息几天观察,怕感染……真的,就是小伤,现在完全没事了。”
“你刚才在擦什么?”
王面突然发问,指向他塞进包里的东西。
“没……没什么!一块旧怀表!对,旧怀表,我爸留下的,有点脏,我擦擦……”张德明语速飞快,眼神飘忽不定。
几轮询问下来,王面、檀香、天平的眉头越皱越紧。
张德明表现出的紧张和遮掩,符合一个被警察盘问、可能有点小秘密的普通人的反应。
他关于灼伤的解释虽然有些细节含糊,但逻辑上勉强说得通。
最关键的是,他那张完好无损的脸,彻底推翻了“因毁容而心理扭曲报复社会”的核心动机假设。
他否认了与第三位死者陈店主的争吵,对强效镇静剂处方量异常的问题含糊其辞,甚至对案发时间自己在哪里的问题,也给出“在卫生院值班”或“在家休息”这种需要进一步查证但并非完全站不住脚的回答。
他的体格虽然符合“健壮”的描述,但此刻在惊慌之下缩着肩膀,完全看不出那份“外地人”的戾气。
口音是地道的本地腔,毫无破绽。
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结论:
他们找错人了。
张德明身上有疑点,但这些疑点更像是生活上的小毛病,与那三起残忍、诡异、刻意模仿神秘的剥脸案格格不入。
“警察同志,我……我能走了吗?卫生院还有病人……”
张德明小心翼翼地问道,抱着包的手依旧很紧。
王面沉默片刻,银灰色的眼眸深深看了他一眼,那违和感如同水底的暗流,抓不住,却真实存在。
“近期不要离开三合镇,保持通讯畅通,我们可能还会找你了解情况。”
王面最终沉声道。
“好,好,一定配合!”
张德明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抱着手提包,几乎是贴着墙根,快速而狼狈地冲出了窑洞,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队长……”
檀香看着张德明消失的方向,欲言又止。
“脸是完好的。”
天平冷静地陈述事实,
“灼伤记录与现状不符,解释牵强,但并非不可能。他否认关键指控,且目前没有直接证据。”
王面没有回答,走到张德明刚才蹲着的位置,地上只有湿漉漉的脚印和一点擦拭留下的模糊痕迹。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冰冷潮湿的地面,没有血腥,没有能量残留,没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
“撤。”
王面站起身说道。
任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目标消失了,线索断了。
回到临时落脚点,星痕撤掉了领域,雨声毫无阻碍地敲打着窗户,更添烦躁。
“白忙活一场?”
旋涡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
“那家伙肯定有问题,他那包里绝对有鬼!”
“有问题,但问题不足以定罪,甚至不足以证明他和案子有关。”
蔷薇抱着手臂,脸色凝重,
“脸是好的,这点最致命。我们之前的推理全盘崩溃。”
“他解释灼伤是‘小意外’,恢复得好。处方药可以说是管理疏忽。吵架可以否认。监控拍到的人影,他可以说只是巧合路过。”
月鬼的身影在角落里显得更加阴沉,
“没有证据,什么都是白搭。”
“难道真是我们方向错了?”
星痕小声问道,带着沮丧。
王面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的世界,银灰色的瞳孔深处是化不开的疑云。
张德明那张普通得毫无特点的脸,和他离去时那丝如释重负又带着点莫名“满足”的表情,在他脑海中反复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