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阴云的侵蚀下仅剩一线,叶凡握琴的手心沁出薄汗。九霄环佩上的金纹在他胸前流转,四色甲胄紧贴肌肤发烫——那是苏倾雪机关砖里的淬毒红,林昭月剑鞘上的结霜白,楚红妆蛊囊中的翻涌青,秦挽霜玄甲上的沾血黑。
这些颜色仿佛有了生命,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心跳声盖过了战场的喧嚣。“叶公子!”一声带着血腥味的呼唤划破了嘶哑的喊杀声。叶凡转过头,只见玄色道袍的一角刚刚从黑雾中显现,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得顿住。来者是寒梅阁主苏寒,他的梅花玉佩已裂成三瓣,左袖被阴火烧成了布条,露出的手臂上爬满了青紫色鬼纹。
“幽冥宫大尊亲率九幽冥骑正从北方压过来。”苏寒踉跄着扶住身旁的断剑,喉间溢出腥甜,“他们突破了青牛山的守阵,现在距此不足十里。”
叶凡瞳孔骤然收缩。前世他曾见过那些九幽冥骑——每一匹鬼马都裹着生人皮,骑士的脸是百具冤魂的叠加,马蹄踏过之处,活物的生机尽被抽干化为白骨。此刻指尖微颤,不是恐惧,而是愤怒——前世他独自面对时,盟友临阵倒戈;这一世,苏倾雪的机关砖正抵在他后腰的穴位上,随时能注入寒梅阁秘毒;林昭月的剑鞘在震颤,那是她的“太初剑”等不及要饮血;楚红妆的蛊虫在他耳后嗡鸣,替他尝着空气里的毒;秦挽霜的银枪尖正点在他脚边的泥土里,划出一道与玄甲军阵型呼应的线。
“昭月。”叶凡侧头看向身侧的白衣女子。
林昭月的发带不知何时散了,几缕青丝粘在汗湿的颈侧,却仍端着苍梧剑宗圣女的清傲。她抬眼时,眸中剑意在月光下凝成实质:“我守正面。”
“倾雪。”叶凡又转向正在往土中埋机关砖的红衣女子。
苏倾雪指尖沾着黑血,那是刚才替他挡阴兵时被鬼爪划的,此刻她抬头笑,梨涡里还凝着血珠:“我在左右两翼布梅花钉,大尊的鬼骑马蹄铁最忌这个。”
“红妆。”南疆少女正蹲在路边,咬破指尖往泥里滴。
她养的金蚕蛊顺着她的手腕爬出来,在泥土里织出红色纹路:“这是蚀骨蛊阵,鬼骑的生皮战马踩上来,皮会先烂到骨头。”
最后他看向已经翻身上马的秦挽霜。
长公主女扮男装的束发带被风掀开,露出额间一点朱砂,那是她临出发前偷偷点的——她说这是大楚皇室的战魂印。“北地的伏兵交给我。”她握紧银枪,枪杆上的玄甲军徽章在阴云中泛冷光,“玄甲军第三队随我去截鬼骑,若我三柱香未归……”
“没有若。”叶凡打断她,将腰间的九霄环佩往她手里一塞,“这琴能引动天地灵气,关键时刻弹《破阵曲》。”
秦挽霜的手指在琴身上顿了顿,突然俯身快速吻了他的唇角。夜风卷着血锈味灌进两人嘴里,她翻身上马时笑声清冽:“等我回来讨第二口。”
马蹄声如雷滚过,玄甲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北方的阴雾里。叶凡转身时,林昭月的剑已出鞘三寸,冷光割开一片阴云;苏倾雪最后一块机关砖“咔嗒”入位,泥土里隐约透出梅花纹路;楚红妆的金蚕蛊突然振翅,在空中聚成红色的“杀”字。
“来了。”苏寒突然按住胸口。
他身上的鬼纹开始溃烂,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那是幽冥宫的“蚀魂咒”,中咒者离大尊越近,伤得越重。叶凡能听见远处的声音:先是极远的闷响,像千万面战鼓被同时擂破;接着是马匹的嘶鸣,比寻常战马多出几分尖锐的哭腔;最后是金属摩擦声,像是无数把刀在刮擦人的耳膜。
阴云突然剧烈翻涌,月光彻底被吞尽,战场陷入一片漆黑。“点灯!”苏倾雪的声音穿透黑暗。
下一刻,四周的机关砖同时迸发幽蓝火光——那是她用寒梅阁秘药浸泡的灯油,专克阴鬼。火光里,叶凡看见林昭月的剑彻底出鞘,剑身流转着银河般的光;楚红妆的蛊虫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众人头顶织成血色屏障;苏寒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金血,在地面画出寒梅阁的护宗阵图。
第一波鬼骑冲进火光范围时,苏倾雪的梅花钉从土中暴射而出。“叮”的一声脆响,最前排鬼马的马蹄铁被钉穿,马背上的骑士发出刺耳的尖叫——那声音像指甲刮过青铜镜,直往人骨髓里钻。
林昭月的剑已经动了,她足尖点地掠上半空,剑势如银河倒卷,所过之处,鬼骑的生皮簌簌脱落,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楚红妆的蛊虫群紧跟着扑上去,金蚕蛊啃食鬼气,赤练蛊撕咬白骨,连她养的那只最娇贵的玉面蛊都冲在最前——那是她用自己心头血养了十年的,此刻正往鬼骑的眼窝里钻。
叶凡握紧从秦挽霜手里收回的九霄环佩。他能感觉到内天地的金树在疯长,枝叶穿透识海时发出咔嚓声——这是他突破碎星境以来,第一次完全放开内天地与天道的联系。琴弦自动震颤起来,琴音裹着金树的轰鸣,将鬼骑的嘶叫压得支离破碎。
“好胆!”阴云最深处传来炸雷般的怒喝。黑雾突然凝结成一只巨大的鬼手,足有十丈高,掌心布满倒刺,朝着众人头顶压下来。
叶凡的内天地金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枝叶迎上鬼手,竟将那倒刺一根根崩断。苏倾雪的机关砖同时启动,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射出淬毒银针,全部扎进鬼手的指缝;林昭月的剑划出半圆,在鬼手掌心劈开一道裂痕;楚红妆咬破舌尖,将血喷向空中,蛊虫群瞬间化作血雾,钻进裂痕里啃噬;苏寒的护宗阵图突然亮如白昼,将鬼手的影子烧出一个个焦洞。
鬼手在半空中剧烈抽搐,最终“轰”的一声碎成黑雾。叶凡这才看清,黑雾深处立着一道玄色身影——那是幽冥宫大尊,他的脸藏在青铜鬼面下,只露出一双泛着幽绿的眼睛。
“有点本事。”大尊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磨,“但九幽冥骑才到三成。”
话音未落,北方突然传来玄甲军的喊杀声。叶凡心头一紧——秦挽霜去截的是前军,这喊杀声却比之前更烈,难道……
“叶郎!”楚红妆突然拽他的衣袖。她的蛊虫群正从北方飞回来,每只蛊虫的触须上都沾着黑血。少女的脸色白得像纸:“秦姐姐的银枪断了。”
叶凡的呼吸一滞。他能感应到九霄环佩里残留的灵气——那是秦挽霜刚才弹《破阵曲》时留下的,此刻正以极快的速度消散。林昭月的剑突然转向北方,她的指尖在剑脊上轻轻一弹,剑鸣里裹着焦急:“我去援她。”
“等等。”苏倾雪突然按住她的手腕。红衣女子的机关砖不知何时全捏碎在掌心,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北边有阴魂锁,现在去会被缠住。”她抬头看向叶凡,眼尾的泪痣被火光映得发红,“用内天地。”
叶凡猛地惊醒。他的内天地此刻已扩张至十里方圆,金树的枝叶能覆盖整个战场。他深吸一口气,运转功法,内天地的灵气如潮水般涌出,顺着四女的气机涌入她们体内——苏倾雪的伤口开始愈合,林昭月的剑鸣更烈,楚红妆的蛊虫重新振作,苏寒的护宗阵图恢复光亮。
“大尊!”叶凡突然开口,声音混着金树的轰鸣,“你可知我为何能活到现在?”他举起九霄环佩,琴弦在灵气中自动震颤,“前世我一人抗你,被盟友捅穿心口;今生我有她们——”他看向身侧的四女,“苏倾雪的机关,林昭月的剑,楚红妆的蛊,秦挽霜的枪,哪一样不是要了命的杀招?”
大尊的鬼面下传来低笑:“那又如何?”
“如何?”叶凡指尖重重划过低音弦,琴音如惊雷炸响,“因为她们信我,所以我信这天地——”他的内天地金树突然绽放出万丈金光,将阴云彻底撕开,“而你,从来不懂,人心比鬼气更烈!”
就在这时,北方的喊杀声突然拔高。叶凡抬头,看见一抹玄甲银枪的身影从阴雾里冲出来,枪尖挑着半块鬼面——那是大尊的!
秦挽霜的束发带彻底散了,长发在风里狂舞,她的银枪断成两截,却仍咬着牙将断枪刺进最后一匹鬼马的眼睛。“叶郎!”她的声音混着血沫,却比任何战歌都嘹亮,“北地清了!”
战场突然安静下来。大尊的鬼面裂开一道缝,露出下面半张腐烂的脸。他后退两步,玄色道袍被金光照得滋滋冒气。
“今日算你赢。”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慌乱,“但幽冥宫不会……”
“没有下次了。”林昭月的剑已经到了他喉前。
就在剑刃即将穿透大尊咽喉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声响。那声音像是无数婴儿在同时啼哭,又像是古钟被敲裂时的嗡鸣,顺着风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叶凡的内天地金树突然剧烈摇晃,金叶簌簌落下。他看向北方,那里的阴雾不知何时又浓了几分,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
“那是……”苏寒的声音突然发颤,“幽冥宫的镇宫秘宝,九幽冥王鼎的共鸣声。”
大尊的嘴角突然咧开,腐烂的脸上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小辈,你以为赢了?真正的杀招,才刚要……”
“噗。”
林昭月的剑穿透了他的咽喉。
大尊的身影化作黑雾消散,只留下半块鬼面掉在地上。
但那诡异的啼哭般的声响却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极远处逼近,每走一步,地面都跟着震颤。
叶凡握紧九霄环佩,看向北方那团紫雾。
他能感觉到内天地的金树在发出警告,枝叶指向紫雾最浓的地方。
四女围到他身侧,苏倾雪替他擦掉脸上的血,林昭月收剑入鞘时看了他一眼,楚红妆的蛊虫在他肩头排成警戒阵,秦挽霜断枪的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角。
\"不管来的是什么。\"叶凡望着越来越近的紫雾,声音里没有一丝动摇,\"我们一起扛。\"
紫雾深处,那诡异的声响突然拔高,像是某种存在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