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被吴邪拽着胳膊往吴山居后院走,脚步踉跄得像踩在棉花上。古潼京的风沙还没从骨缝里抖干净,他后背的七指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疼得他龇牙咧嘴。
“我说吴邪,你能不能慢点?”黎簇甩开他的手,扶着墙喘气,“小满哥到底是谁?神神秘秘的,比蛇母还难见?”
吴邪回头,脸上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笑,眼底藏着点促狭:“别急啊,见了面你就知道了。这人……哦不,这位主儿,脾气大得很,得好好请。”
黎簇翻了个白眼。从沙漠里被黑眼镜救回来,他在医院躺了三天,刚能下地就被吴邪一把薅到吴山居,说什么“古潼京的事,必须跟小满哥合计合计”。他原以为这“小满哥”是九门里哪位深藏不露的老前辈,说不定比张日山还年长,心里早就盘算起该怎么打招呼。
穿过吴山居前院的假山,绕过栽着老茶树的天井,吴邪在一扇雕着缠枝莲的木门前停下,清了清嗓子,对着门里喊:“小满哥,有贵客来了。”
门里没动静。
吴邪又喊了一声,声音放得更柔:“小满哥,给你带了酱牛肉。”
“汪!”
一声清亮的狗叫从门里传来,紧接着是爪子挠门的声音,“哗啦”一声,木门从里面被撞开——一条半人高的德国牧羊犬窜了出来,浑身黑背黄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直勾勾地盯着黎簇。
黎簇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差点撞翻身后的花架。“吴邪!你耍我呢?”他指着那条狗,气得手都抖了,“这就是你说的小满哥?一条狗?”
“怎么说话呢?”吴邪弯腰摸了摸大狗的脑袋,大狗立刻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小满哥可是狗五爷的心头肉,论辈分,你还得叫它声叔。”
黎簇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他想起在吴山居养伤时,这条狗总趴在院子里晒太阳,梁湾还逗它说“长得这么凶,肯定不好惹”,当时谁能想到,这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小满哥”?
“别愣着了,进来。”吴邪推开虚掩的侧门,里面是间宽敞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了线装书,角落里堆着几个鸟笼,却空着。最显眼的是窗边的藤椅,上面铺着块虎皮,一看就不是凡品。
大狗“小满哥”率先跳上藤椅,前爪搭在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黎簇,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审视。
黎簇被它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想找个地方坐下,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陈当家的带着两个伙计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铁笼子,笼子上盖着黑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吴邪,你要的东西带来了。”陈当家的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在黎簇身上打转,带着点探究。他自从从古潼京逃回来,就一直躲在吴山居,说是“避避风头”,实则是被张日山勒令看管,不准再插手九门的事。
“放那吧。”吴邪指了指墙角。
陈当家的挥挥手,让伙计把笼子放下,掀开黑布——里面居然是只雪白的兔子,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你拿只兔子干什么?”黎簇莫名其妙。
“给小满哥加餐。”吴邪说着,从笼子里拎出兔子,递到小满哥面前。
谁料小满哥看都没看兔子,突然从藤椅上跳下来,径直冲向黎簇,对着他的裤腿嗅来嗅去,喉咙里发出亲昵的呜咽声,尾巴摇得像朵花。
“哎?它怎么跟你这么亲?”陈当家的愣住了,“这狗平时除了吴邪和张会长,谁都不理,上次我想摸它一下,差点被它咬掉手。”
黎簇也懵了,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小满哥在他腿边蹭来蹭去。他能感觉到狗毛蹭过伤口的微痒,还有它湿漉漉的鼻子碰在手背上的温度,一点都没有平时在吴山居见到的凶悍。
吴邪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没说话。
梁湾端着药碗走进来,看到这一幕也惊得差点把碗摔了:“小满哥怎么……”她话没说完,突然想起什么,看向黎簇,“你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
黎簇摸了摸口袋,掏出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盒子——是离开古潼京前,张日山塞给他的,说“关键时刻能保命”。他一直没打开看,此刻被小满哥蹭得心烦,干脆解开红布。
里面是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带着淡淡的檀香。
“这是……”梁湾的眼睛突然亮了,“狗五爷的骨灰!”
吴邪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张日山这老狐狸,居然把这东西给你了。”他解释道,“小满哥是狗五爷养大的,对他的气味最敏感。你带着他的骨灰,它自然把你当自家人。”
黎簇看着手里的骨灰盒,又看了看还在他腿边撒娇的小满哥,突然明白张日山那句“保命”是什么意思。狗五爷是九门里出了名的“狗王”,养的狗能辨善恶,识人心,有这骨灰在身,九门里的人就算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好了,说正事。”吴邪收起玩笑的神色,示意陈当家的把兔子拎走,“古潼京的祭坛虽然关了,但汪家的人肯定没罢休,他们在找蛇母的卵。”
“蛇母还有卵?”黎簇吃了一惊。
“嗯。”吴邪点头,从书架上抽出一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蛇母的解剖图,“蛇母每百年产一次卵,藏在月氏人的王陵里,汪家想要用卵培育新的蛇母,控制费洛蒙。”
陈当家的脸色变了:“王陵?你是说……在古潼京地下的那座?当年我爷爷进去过一次,再也没出来。”
“对。”吴邪指着图纸上的一个红点,“入口就在祭坛底下,需要用‘守墓人’的血和七指图的印记才能打开。”他看向梁湾和黎簇,“所以,还得麻烦你们二位。”
梁湾的手攥紧了药碗,后背上的凤凰纹身隐隐发烫:“王陵里是不是有……”
“有你想知道的答案。”吴邪打断她,“守墓人的来历,你后背的纹身,还有张起灵在月氏王陵待过的痕迹,都在里面。”
黎簇看着图纸,突然想起昏迷时看到的画面——月氏人把蛇卵埋在王陵最深处,用活人殉葬,说是“给蛇母的祭品”。那些殉葬者的胸口,都画着和梁湾后背一样的凤凰纹身。
“什么时候出发?”他抬头问,语气坚定。
“等你伤好。”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满哥跟我们一起去,它鼻子灵,能闻出蛇卵的气味,还能防着汪家的人放的陷阱。”
小满哥像是听懂了,对着黎簇“汪”了一声,尾巴又摇了起来。
梁湾把药碗递给他:“先把药喝了,伤不好,去了也是拖后腿。”
黎簇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嘴里蔓延,他却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有吴邪在,有梁湾和苏万(苏万在隔壁房间养伤),有黑眼镜帮忙,现在又多了个“小满哥”,就算王陵里有再多危险,他也敢闯一闯。
陈当家的看着他们,突然叹了口气:“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吴邪挑眉,“你不怕死?”
“怕。”陈当家的苦笑,“但陈家欠九门的,欠张佛爷的,总得还。当年我爷爷贪生怕死,从王陵逃了出来,害死了不少人,我得替他还这个债。”
吴邪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行,多个人多个照应。”
夕阳透过窗棂照进书房,落在吴邪的图纸上,落在梁湾的药碗里,落在黎簇手里的骨灰盒上,也落在小满哥毛茸茸的背上。
黎簇摸了摸小满哥的头,感受着它温暖的体温,突然觉得,古潼京的风沙,王陵的黑暗,汪家的刀光,好像都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身边有想保护的人,有并肩作战的伙伴,甚至还有一条因为一捧骨灰就对他亲昵不已的狗。
“等苏万伤好了,我们就走。”黎簇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好。”吴邪笑了,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
小满哥“汪”了一声,像是在附和。
院子里的老茶树在风中摇曳,影子投在地上,像幅流动的画。那些关于古潼京的秘密,关于九门的恩怨,关于蛇母和费洛蒙的纠缠,似乎都能在这杯苦涩的药香里,在这条狗摇尾巴的声里,找到一个温柔的注脚——
只要有人愿意往前,就总有路可走。只要有人愿意相信,就总有希望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