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说话的冰岩
离开沙脊的第七日,四山灵气网的光突然朝西北方向收缩,像被一股寒气冻得蜷起。灵汐腰间的珠串同时发冷,三颗珠子碰在一起时,竟结出层薄冰——与沙漠的燥热、海洋的湿润都不同,这寒气里带着冰棱的锋利,珠身上的青、蓝、金三色纹路,被冻得只剩淡淡的轮廓。
“是‘冰脉’在唤。”阿昭翻开《山川志》,新增的金线尽头凝着霜白,“上次在总祭坛找到的兽骨片上刻着‘北有玄冰,接天连地,冰为肤,脉为骨’,难道冰与山也有牵连?”
话音刚落,前方的雪原突然裂开道冰谷,谷壁的冰岩上嵌着些半透明的冰棱,棱心裹着粒冰晶,冰晶里的纹路与锁沙玉的山纹同源,只是覆着层白霜。冰棱相撞时,发出的声响竟能连成话语:“冻……”
石砚伸手按在冰岩上,冰面瞬间映出他的掌纹,掌纹与冰下的脉络重合处,浮出块冻僵的苔藓,苔藓的纹路与四山的灵气流转轨迹一致,只是每道纹路都结着冰碴。“冰下面压着山根,像被冻住的血脉。”他敲下一小块冰岩,冰岩在掌心化成清水,“这苔藓在说,三年没化过春雪了,冰脉吸不走山的暖意,连风都带着冰碴子。”
灵汐望着远处的冰川,冰雾里隐约有白光往上涌,像四山的灵气刚触到冰面就被冻住了。她手背上的银河草印记突然发僵,僵得像结了层冰壳——是冰的寒气在与山的灵气相抗,一边是陆地上的温润,一边是冰原里的凛冽,撞在一起竟生出股刺骨的戾气。
“先民的甲骨片里提过‘冰山界’。”灵汐摸出总祭坛深处的新甲骨,甲骨边缘刻着冰裂纹,“上面说‘冰凝处,山隐处,有冰核,镇寒温’,冰核要是冻裂了,冰与山的气就会相斗。”刚说完,会说话的冰岩突然震动,冰棱上的冰晶凝成个字:“援”。
(二)冰雾里的守冰人
跟着冰岩的指引往冰谷深处走,冰雾越来越浓,雾里飘着些半透明的冰花,花瓣上的纹路与冰晶里的脉络重合,落在身上会留下淡淡的白痕,像串流动的冰饰。
“是守冰人留下的‘凝冰花’。”一个裹着兽皮的青年从雾里走出,兽皮上的银扣竟是用冰熊爪骨做的,扣环碰撞声与冰花落地声相和,“我叫冰客,是这玄冰原最后一个守冰人,我师父说,冰核在‘冰龙渊’,渊底的冰眼连着山根,三年前冰眼里喷出股寒气,把冰核的银纹冻裂了,冰与山的气就乱了。”
冰客掀开兽皮,露出胸前的冰叶印记,印记泛着淡白的光,与灵汐的银河草印记相触时,冰雾突然散开条路,路两旁的冰岩上,刻着先民的字:“山蓄暖,冰藏寒,寒暖交,万物生”,字迹比潮音崖的更冷峻,带着冰棱的锋芒。
冰龙渊的入口藏在冰瀑后,冰瀑的水竟往冰里渗,水珠落地就结成冰粒——是极寒之气混着冰原里的冷冽,比沙脊的热气更甚,连四山灵气网都被冻出几道白痕。云雪兽对着冰瀑打颤,鼻尖的毛上结着冰,“这寒气会冻住灵气,比绝灵砂和灼气都难缠。”
冰客从怀里掏出个冰笛,笛口的银纹与冰核的山纹同源。“吹这个能让冰眼的寒气弱些,”他把冰笛递给灵汐,“但要补冰核,得用四山的灵气混着‘冰髓珠’,珠在冰狐老巢里,可它们现在见活物就喷冰雾——是冰核裂了,它们认不出守冰人了。”
(三)冰核的寒颤
冰龙渊底的冰眼像个旋转的冰涡,涡心的冰核裂了道缝,缝里的寒气正往外冒,每冒一下,四山灵气网的光就淡一分。冰核的银纹本是山纹与冰纹相缠,此刻山纹发暗,冰纹发亮,像在互相排斥,核上刻的“冰山契”三个字,只剩“冰”和“山”还清晰,“契”字被寒气冻得模糊。
“得先让它们别排斥。”灵汐吹响冰笛,笛声穿过冰涡,冰眼的旋转果然慢了些,那些排斥的纹路也跟着缓了些。阿昭将四山的灵气聚成银线,缠在冰核的裂缝上,银线与山纹相触时,发暗的纹路亮了些;与冰纹相触时,发亮的纹路暗了些——是四山的灵气在调和。
石砚跟着冰客往冰狐老巢走,巢里的冰狐耳尖上,都刻着小小的“契”字,只是被寒气冻得发白。“用暖阳草粉试试。”石砚撒出粉粒,粉粒落在耳尖上,白痕处竟冒出淡红的光,冰狐们突然安静下来,领头的老冰狐张口吐出颗莹白的珠,珠里裹着团小小的暖雾,正是冰髓珠。
灵汐将冰髓珠按在冰核的裂缝上,珠里的暖雾立刻与冰核的山纹共振,四山的银线顺着共振往里钻,与冰纹缠在一起。寒气在银线与暖雾的夹击下,渐渐缩成个冰团,冰团里突然浮出块先民的玉牌,上面写着:“山借冰之寒固表,冰借山之暖融脉,非抗,乃衡。”
“原来不是‘契’,是‘衡’。”灵汐看着冰核的纹路重新流转,山纹透出暖意融化冰纹的锐角,冰纹带着寒气收敛山纹的燥意,像两只手相握取暖,“山不借暖,冰就冻裂山;冰不敛寒,山就融穿冰,先民说的‘契’,是懂得冷热相济。”
冰眼的冰涡变成了缓慢的顺时针转,转出的寒气带着温润,往玄冰原的土地里渗,原上的冰叶突然抽出新绿,叶片一半是山的青,一半是冰的白,叶心嵌着颗小小的冰珠——是冰与山灵气凝成的新共生叶,叶随冰融开合,每开一次,四山的灵气网就往西北扩一圈,连冰下的草芽都跟着冒了头。
(四)寒来暑往的约定
冰客在冰岩上,新刻了行字:“山知冰有期,冰知山有暖”,刻痕里嵌着冰叶的种子,结冰时被冻得晶莹,化冰时就冒出嫩芽,像在给冰与山传书。
灵汐望着远处的冰川,四山的光柱与玄冰原的白光在半空织成个更厚的网,网里的光点越来越密,连冰下的冰狐都探出脑袋,耳尖的“契”字与网的光共振。阿昭的《山川志》再添一页,画着冰与山交界的银线,线旁写着:“护山者,亦护冰;守冰者,亦守山,冰山相济,守亦相济。”
石砚帮冰客在冰谷种冰叶,草籽混着四山的花种,长出的叶片上,既有山的银纹,又有冰的冰纹,风一吹,叶尖的冰珠滴在冰岩上,竟在冰面开出小小的花。“以后守山的人,得学辨冰期;守冰的人,得懂寻山暖。”石砚呵着白气,小臂的焰心草印记与冰客的冰叶印记碰在一起,飘起片小小的雪花。
离别的时候,会说话的冰岩不再发声,冰棱凝成了颗莹白的珠,冰客说这是“冰语珠”,带着它,无论在山里还是冰原,都能听见冰与山的絮语。灵汐把珠串在腰间,四颗珠子相撞,发出的声竟与冰龙渊的冰眼共鸣,像在说“我们都团圆了”。
冰雾又起,这次的雾里带着冰叶的清,裹着四山的灵气,往更远的地方飘去。灵汐知道,冰与山的约定才刚开始,或许还有与火山相连的岭,与湿地相依的泽,但只要手里的珠还在响,脚下的路就不会绝。
玄冰原的冰棱敲打着冰岩,像在数着脚步: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踩着冰与山的呼吸,往未知的远方走去。而身后的共生叶,正顺着冰痕,往雪原深处蔓延,像给下一段路,铺好了带着冰清的青白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