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随雾而来的涧声
离开苍岩林的第十三日,岩雾里突然混进清润的水声,像有根无形的弦在雾中颤动。灵汐腰间的石语珠突然发烫,珠身的岩纹里渗出细流,流到第七颗珠子时,七颗珠竟连成道水纹,纹心浮着个“涧”字。
“是山与石的灵气引来了涧水。”阿昭翻开《山川志》,新添的褐线尽头洇开片水痕,“总祭坛的玉璋还有半句——‘涧承石隙,水为弦,通江海’,看来这涧是石林与江海的牵线。”
话音未落,前方的雾突然被劈开道水痕,痕里飘着些半透明的水膜,膜上的纹路与石语珠的水纹相合,碰在一起发出“叮咚”声,像串流动的玉磬。云雪兽突然朝着水痕低吼,爪子扒着地面划出浅沟,沟里立刻渗出水珠,珠里裹着段细流,流到石语珠旁就化成水纹:“断……”
灵汐蹲下身,指尖触过水膜,膜突然炸开成细雾,雾里浮出根水弦,弦的一端连着石林的岩缝,另一端却断成半截,断口处凝着冰碴。“这涧水的弦断了。”她摸出总祭坛的新玉版,版边缘的岩缝纹里竟渗出水珠,“玉版上说‘石隙生水,水穿石脉,弦连江海,脉通昆仑’,弦要是断了,水就接不上江海的元气。”
石砚望着雾深处,那里的水痕突然扭曲,像被什么东西扯得发颤。他捡起块带水膜的碎石,碎石上的纹路一半是岩锈,一半是水蚀,蚀痕里嵌着片鱼鳞——是江海的气息,却带着股僵涩。“涧底沉着块‘分水石’,”他捏碎碎石,碎末里滚出颗水珠,“水珠在说,半年前涧水突然变浑,分水石裂了缝,水弦就跟着断了,连最柔韧的水苔都成片枯黑。”
灵汐手背上的银河草印记突然发潮,潮得像浸在水里——是涧水的柔润在与石的刚硬相缠,一边是穿石而过的灵动,一边是阻水而行的顽韧,缠在一起竟生出股拧转的戾气。远处的雾里突然传来“铮”的一声,像是水弦绷到极致的脆响。
(二)水影中的守涧人
跟着水痕往雾深处走,水声越来越清,清得能听见水底的石响。雾里浮出些半透明的水纹石,石上的纹路与水弦的颤动相合,垒在一起竟堆成座水门,门上的水纹里嵌着片鱼尾形的石片。
“是守涧人留下的‘分水片’。”一个披着水纹衣的女子从水门里走出,衣上的水扣竟是用整块灵水凝成的,扣环相碰声与水弦响相和,“我叫涧娘,是这清鸣涧最后一个守涧人,我师父说,分水石在‘穿石潭’,潭底的水眼连着江海,半年前水眼里钻出些冰虫,把分水石的水纹蛀了,涧水的弦就断了。”
涧娘掀开衣襟,露出胸前的水藻印记,印记泛着清蓝的光,与灵汐的银河草印记相触时,雾突然退成道水廊,廊两旁的岩壁上,刻着先民的字:“石为水之骨,水为石之魂,有弦连,通江海”,字迹比涧水的更灵动,带着水流的婉转。
穿石潭的入口藏在三道悬瀑后,瀑流竟往石里钻,水流掠过石面时卷起水雾——是极柔之气混着涧水的灵动,比石林的刚硬更磨人,连四山灵气网都被浸得发皱。云雪兽对着悬瀑低吼,爪子拍着水面,竟拍出层冰膜,“这水气会冻住灵气,比寒潭的冰更烈。”
涧娘从怀里掏出个水笛,笛口的水纹与分水石的纹路同源。“吹这个能让水眼的冰虫缓些,”她把水笛递给灵汐,“但要接水弦,得用四山的灵气混着‘水魄珠’,珠在涧鲛老巢里,可它们现在见活物就喷水箭——是分水石裂了,它们认不出守涧人了。”
(三)水弦的重连
穿石潭底的水眼像个旋转的水涡,涡心的分水石裂成了四块,裂口处的冰虫正往外爬,每爬一只,四山灵气网的光就淡一分。分水石的水纹本是石纹与水纹相缠,此刻石纹被虫蛀得断续,水纹被冻得僵硬,像在互相拉扯,石上刻的“通江海”三个字,只剩“江”和“海”还能辨认,“通”字被冰虫啃得只剩残痕。
“得先让它们别拉扯。”灵汐吹响水笛,笛声穿过水涡,水眼的冰虫果然慢了,那些相拧的纹路也跟着缓了些。阿昭将四山的灵气聚成水线,缠在分水石的裂口上,水线与石纹相触时,断续的纹路连了起来;与水纹相触时,僵硬的纹路舒了开来——是四山的灵气在舒展。
石砚跟着涧娘往涧鲛老巢走,巢里的涧鲛尾鳍上,都刻着小小的“通”字,只是被冰虫蚀得模糊。“用沉水藤浆试试。”石砚泼出草浆,浆汁落在尾鳍上,蚀痕处竟冒出清蓝的光,涧鲛们突然安静下来,领头的老涧鲛张口吐出颗清蓝的珠,珠里裹着团小小的水流,正是水魄珠。
灵汐将水魄珠按在分水石的裂口上,珠里的水流立刻与分水石的水纹共振,四山的水线顺着共振往里钻,与石纹缠在一起。冰虫在水线与水流的夹击下,渐渐凝成个冰团,冰团里突然浮出块先民的水镜,上面写着:“石借水之柔穿缝,水借石之坚立骨,非扯,乃缠。”
“原来不是‘通’,是‘缠’。”灵汐看着分水石的纹路重新流转,石纹带着刚硬托着水纹的脉络,水纹带着柔韧绕着石纹的缝隙,像两根绳相缠,“石不借坚,水就散成汽;水不借柔,石就堵成山,先民说的‘通’,是懂得刚柔相缠。”
水眼的水涡变成了缓慢的逆时针转,转出的水气带着清润,往清鸣涧的土地里渗,涧边的水藻突然抽出新芽,芽叶一半是石的褐,一半是水的蓝,芽心嵌着颗小小的蓝珠——是石与水灵气凝成的新共生芽,芽随涧风摆动,每摆一次,四山的灵气网就往东南扩一圈,连石缝里的水花都跟着绽放了。
(四)缠连的新约
涧娘在岩壁上,新刻了行字:“石知水有柔,水知石有坚”,刻痕里嵌着水藻的种子,落雨时被雨水泡得发胀,天晴时就冒出绿芽,像在给石与水读信。
灵汐望着远处的涧谷尽头,四山的光柱与清鸣涧的蓝光在半空织成道更柔韧的网,网里的光点越来越密,连涧底的涧鲛都游了出来,尾鳍上的“通”字与网的光共振。阿昭的《山川志》又添了一页,画着石与水交界的蓝线,线旁写着:“护石者,亦护水;守水者,亦护石,石水相缠,护亦相缠。”
石砚帮涧娘在涧边种水藻,草籽混着四山的花种,长出的枝条上,既有石的褐纹,又有水的蓝纹,风一吹,枝尖的水珠落在石上,竟在石面开出小小的水纹花。“以后守石的人,得学顺水势;守水的人,得懂借石力。”石砚擦去手上的水痕,小臂的焰心草印记与涧娘的水藻印记碰在一起,腾起缕带着水润的清风。
离别的时候,穿石潭的水弦不再绷断,水魄珠凝成了颗清蓝的珠,涧娘说这是“水音珠”,带着它,无论在石间还是水里,都能听见石与水的私语。灵汐把珠串在腰间,八颗珠子相撞,发出的声竟与穿石潭的水眼共鸣,像在说“我们又聚齐了”。
水雾又起,这次的雾里带着水藻的香,裹着四山的灵气,往更远的地方飘去。灵汐知道,石与水的约定才刚开始,或许还有与高原相依的甸,与深海相连的渊,但只要手里的珠还在响,脚下的路就不会绝。
清鸣涧的水流撞击着岩壁,像在数着脚步: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踩着石与水的心跳,往未知的远方走去。而身后的共生芽,顺着水痕,往涧谷深处蔓延,像给下一段路,铺好了带着水润的蓝褐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