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随风而来的草语
离开清鸣涧的第十七日,水雾里突然漫出草木的清气,像有片无形的草浪在风里起伏。灵汐腰间的水音珠突然发凉,珠身的水纹里钻出细草,草尖缠上第八颗珠子时,八颗珠竟织成片草纹,纹心浮着个“甸”字。
“是石与水的灵气引来了甸原。”阿昭翻开《山川志》,新添的蓝线尽头晕开片草色,“总祭坛的玉璋还有续言——‘甸承涧流,草为脉,接高原’,看来这甸是涧谷与高原的系带。”
话音刚落,前方的风突然卷起草浪,浪里飘着些半透明的草叶,叶上的纹路与水音珠的草纹相合,碰在一起发出“沙沙”声,像串摇动的草铃。云雪兽突然朝着草浪轻嗅,鼻尖蹭过地面的草茎,茎上立刻结出草籽,籽里裹着段草丝,丝到水音珠旁就化成草纹:“枯……”
灵汐蹲下身,指尖抚过草叶,叶突然蜷成草团,团里浮出根草脉,脉的一端连着涧谷的水岸,另一端却枯成焦丝,焦痕里嵌着沙粒。“这甸原的草脉枯了。”她摸出总祭坛的玉版,版边缘的水纹里竟长出细草,“玉版上说‘涧水润土,土生草脉,脉连高原,气通昆仑’,脉要是枯了,草就接不上高原的元气。”
石砚望着草浪深处,那里的草色突然斑驳,像被什么东西啃得发秃。他拾起片带草纹的枯叶,叶上的纹路一半是水蚀,一半是旱裂,裂痕里嵌着块土粒——是高原的气息,却带着股燥意。“甸底埋着块‘养土石’,”他捏碎枯叶,碎末里滚出颗草籽,“草籽在说,三个月前甸原突然起旱风,养土石裂了缝,草脉就跟着枯了,连最耐旱的沙棘都成片萎黄。”
灵汐手背上的银河草印记突然发烫,烫得像晒在日头下——是甸草的蓬勃在与土的沉厚相托,一边是破土而出的韧劲,一边是承托草木的温厚,托在一起竟生出股撕扯的戾气。远处的草浪突然低伏,像是被风按得喘不过气,草尖的沙粒簌簌落下,在地上拼出个“续”字。
(二)草浪中的守甸人
跟着草纹往甸原深处走,草香越来越浓,浓得能闻见土里的湿气。风里浮着些半透明的草编绳,绳上的纹路与草脉的颤动相合,缠在一起竟绕成座草门,门上的草纹里嵌着颗饱满的草籽。
“是守甸人留下的‘续草绳’。”一个挎着草篮的老妪从草门里走出,篮上的草编纹竟是用整株灵草编的,绳结相碰声与草脉响相和,“我叫甸婆,是这青禾甸最后一个守甸人,我师父说,养土石在‘孕草窟’,窟底的土眼连着高原,三个月前土眼里钻出些土虫,把养土石的土纹蛀了,草脉就枯了。”
甸婆掀开草篮,露出篮底的禾苗印记,印记泛着青黄的光,与灵汐的银河草印记相触时,草浪突然分开条路,路两旁的土坡上,刻着先民的字:“土为草之母,草为土之衣,有草脉,固土魂”,字迹比甸原的更温润,带着泥土的绵厚。
孕草窟的入口藏在两丛倒伏的芨芨草后,草间的气流竟往土里钻,气流掠过草叶时卷起草屑——是极燥之气混着甸原的蓬勃,比涧谷的水气更耗人,连四山灵气网都被磨得发虚。云雪兽对着土坡低吼,爪子刨着地面,竟带出些干硬的土块,“这土气会吸干灵气,比旱砂还烈。”
甸婆从篮里掏出个草哨,哨口的草纹与养土石的土纹同源。“吹这个能让土眼的土虫静些,”她把草哨递给灵汐,“但要续草脉,得用四山的灵气混着‘草魂珠’,珠在土拨鼠老巢里,可它们现在见活物就抛土块——是养土石裂了,它们认不出守甸人了。”
(三)草脉的重续
孕草窟底的土眼像个旋转的土涡,涡心的养土石裂成了五瓣,裂瓣间的土虫正往外爬,每爬一只,四山灵气网的光就浅一分。养土石的土纹本是草纹与土纹相缠,此刻草纹被虫蛀得焦枯,土纹被晒得干裂,像在互相推拒,石上刻的“共生长”三个字,只剩“生”和“长”还能辨认,“共”字被土虫啃得只剩残痕。
“得先让它们别推拒。”灵汐吹响草哨,哨声穿过土涡,土眼的土虫果然慢了,那些相斥的纹路也跟着缓了些。阿昭将四山的灵气聚成草线,缠在养土石的裂瓣上,草线与草纹相触时,焦枯的纹路泛出绿意;与土纹相触时,干裂的纹路渗出水汽——是四山的灵气在滋养。
石砚跟着甸婆往土拨鼠老巢走,巢里的土拨鼠背上,都刻着小小的“共”字,只是被土虫蚀得模糊。“用肥土苔浆试试。”石砚泼出草浆,浆汁落在背上,蚀痕处竟冒出青黄的光,土拨鼠们突然安静下来,领头的老拨鼠张口吐出颗青黄的珠,珠里裹着团小小的草芽,正是草魂珠。
灵汐将草魂珠按在养土石的裂瓣上,珠里的草芽立刻与养土石的土纹共振,四山的草线顺着共振往里钻,与草纹缠在一起。土虫在草线与草芽的夹击下,渐渐结成个土团,土团里突然浮出块先民的草碑,上面写着:“土借草之茂固魂,草借土之厚扎根,非拒,乃养。”
“原来不是‘共’,是‘养’。”灵汐看着养土石的纹路重新流转,土纹带着温厚托着草纹的根须,草纹带着蓬勃覆着土纹的表层,像双手相托,“土不借厚,草就浮成尘;草不借茂,土就散成沙,先民说的‘共’,是懂得互养相生。”
土眼的土涡变成了缓慢的顺时针转,转出的土气带着湿润,往青禾甸的土地里渗,甸上的芨芨草突然抽出新茎,茎秆一半是土的褐黄,一半是草的青绿,茎心嵌着颗小小的青珠——是土与草灵气凝成的新共生茎,茎随甸风摆动,每摆一次,四山的灵气网就往西南扩一圈,连土缝里的草花都跟着绽放了。
(四)互养的新约
甸婆在土坡上,新刻了行字:“土知草有茂,草知土有厚”,刻痕里嵌着芨芨草的种子,落雨时被雨水泡得发胀,天晴时就冒出绿茎,像在给土与草读信。
灵汐望着远处的甸原尽头,四山的光柱与青禾甸的青光在半空织成道更绵厚的网,网里的光点越来越密,连土坡上的土拨鼠都跑了出来,背上的“共”字与网的光共振。阿昭的《山川志》又添了一页,画着土与草交界的青线,线旁写着:“护土者,亦护草;守草者,亦护土,土草互养,护亦互养。”
石砚帮甸婆在甸原种芨芨草,草籽混着四山的花种,长出的茎秆上,既有土的褐黄纹,又有草的青绿纹,风一吹,茎尖的草珠落在土上,竟在土面长出小小的草苗。“以后守土的人,得学顺草性;守草的人,得懂借土力。”石砚拍掉手上的土末,小臂的焰心草印记与甸婆的禾苗印记碰在一起,腾起缕带着草香的暖风。
离别的时候,孕草窟的草脉不再枯焦,草魂珠凝成了颗青黄的珠,甸婆说这是“草言珠”,带着它,无论在土里还是草间,都能听见土与草的私语。灵汐把珠串在腰间,九颗珠子相撞,发出的声竟与孕草窟的土眼共鸣,像在说“我们又聚齐了”。
草风又起,这次的风里带着芨草的香,裹着四山的灵气,往更远的地方飘去。灵汐知道,土与草的约定才刚开始,或许还有与高原相连的崖,与深海相依的礁,但只要手里的珠还在响,脚下的路就不会绝。
青禾甸的草浪拍打着土坡,像在数着脚步: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踩着土与草的呼吸,往未知的远方走去。而身后的共生茎,顺着土痕,往甸原深处蔓延,像给下一段路,铺好了带着草韵的青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