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脉树的合荫
七脉合纹的圆图往四下漫,漫过新陆地的土时,土里冒出细弱的绿芽,芽尖顶着彩光(光脉的白、山脉的青、火脉的红、水脉的蓝、风脉的浅黄、海脉的靛、陆脉的褐),芽子顺着脉气的流向长,转眼间缠成棵半透明的树——是“脉树”,树干是山脉的青灰,枝桠缠着光脉的亮线,叶是水脉的柔蓝,花是火脉的红焰,果是陆脉的褐实,风一吹,叶响带着海脉的浪音,像七脉在低声说话。
“是七脉的‘骨相’长出来了。”阿昭摸着《山川志》的封面,书页里的七脉图全活了,脉树的根须扎进图里,与光崖的光环、焰谷的火心、雾海的潮眼、山峦的溶洞、新陆地的土芯、风脉的气口、水脉的络骨全连在一处,像张收不住的网,网眼漏下的光落在地上,长出会动的脉纹(是活的脉息)。
灵汐凑近脉树,叶上的蓝光沾了她指尖的雾灯余温,竟凝出颗露珠,珠里映着七脉未断时的景:脉树长得极茂,光崖的光落在树冠,焰谷的火暖着树根,水脉的流绕着树干,风脉的气吹得叶响,海脉的浪拍着树脚,陆脉的土养着树身,山脉的石托着整棵树,树下卧着云雪兽的老祖宗,颈间花瓣开得正盛。“原来以前真有脉树。”她轻声说,露珠坠在地上,砸出个小坑,坑里冒出缕暖烟(火脉的气混着水脉的润)。
石砚往脉树根浇了些脉骨粉末(山脉的“载”字碎末混着水脉的“缠”字络骨),树根突然往地下钻得深了些,钻到新陆地的中心,带出块褐黄色的土块——土是陆脉的本土,土上沾着些银亮的丝(风脉的气凝的),丝缠着颗红粒(火脉的焰芯碎),红粒泡在水珠里(水脉的润),水珠映着光(光脉的明),像颗缩微的七脉珠。“陆脉是‘裹’。”他捏碎土块,土散成粉,粉落在脉树的根上,根须更壮了,“把大家的气裹在一块儿,才散不了。”
云雪兽绕着脉树转,蹄子踏过的地方,地面浮起圈七彩的纹,纹里浮出些小字:“明以照,承以载,炼以暖,静以润,行以通,缠以护,生以裹——七脉本是一脉的七面。”阿昭念着字,《山川志》突然自动合上书页,封面上浮出棵与脉树一模一样的树,树顶停着只光鸟(光脉的灵),树下爬着条石蛇(山脉的灵),水里游着尾鱼(水脉的灵),风里藏着只蝶(风脉的灵),浪里立着只鲸(海脉的灵),土里钻着只虫(陆脉的灵),火里跃着只狐(火脉的灵),全望着脉树的方向。
“是七脉的灵醒了。”石砚望着光鸟,光鸟飞过来,停在他肩头,羽上的光扫过脉树,树身的青灰纹突然亮了,显出之前没见过的字:“裂于‘分’,合于‘共’。”字刚显完,脉树的枝桠突然晃了晃,晃落些枯叶(是之前积的滞气、淤气凝成的),枯叶落地化成灰,被风脉的气吹散,露出底下嫩绿的新叶(是新生的脉息)。
阿昭把《山川志》垫在脉树下,书页展开,像给树铺了层软毯,毯上的七脉灵物影子全钻进树里,树突然开花了——白的光花、青的山花、红的火花、蓝的水花、黄的风花、靛的海花、褐的陆花,七色花凑在一起,拼成个“家”字,字的笔画是活的脉纹,会跟着脉音轻轻动。
云雪兽对着“家”字嘶鸣,颈间重新长出花瓣(比之前的更亮),花瓣落进花心里,花心浮出滴金色的液(雾海的柔、光脉的明、山脉的沉、火脉的暖、水脉的润、风脉的轻、陆脉的厚,全融在里头),液顺着树干往下流,流过的地方,之前断裂的脉道全被补好,连最细的支脉都透着光。
脉音七响在花心里转,转成支调子,光鸟跟着唱,石蛇跟着鸣,鱼摆尾合音,蝶振翅打拍,鲸喷水作和,虫爬土伴奏,狐摆尾应节,云雪兽的嘶鸣裹在调子中央,像根线把所有声都串起来。灵汐、石砚、阿昭站在脉树下,听着调子,突然觉得脚下的土地在轻轻晃——是七脉的脉息在同步跳动,像颗巨大的心跳,稳稳当当。
“不是修好了,是记起来怎么一起跳了。”阿昭摸着脉树的树干,树皮温温的,像人的皮肤,“家不是没缝的墙,是缝里长着能连起来的根。”
脉树的影子往四下漫,漫过光崖,漫过雾海,漫过焰谷,漫过山峦,漫过新陆地,漫过所有七脉到过的地方,影子里的脉纹在动,像无数只手,牵在一起。远处的雾海里,最后一点淤气被脉树的花光融了,水脉的络骨全亮了;山峦深处,滞气化成的灰被脉树的根吸了,山脉的脉骨“载”字刻得极深;光崖顶的光环与脉树的枝桠缠在一起,光铃的响混着脉树的叶声,再没断过。
天色渐亮,脉树的花慢慢谢了,结出七颗果子,颗颗透亮,分别裹着光、山、火、水、风、海、陆的灵气。云雪兽衔起一颗,往雾海以西跑,剩下的六颗悬在半空,等着被需要的地方接住。
灵汐望着脉树,突然明白:所谓合纹,不是让七脉变成一样的,是让光继续亮,山继续沉,火继续暖,水继续润,风继续行,海继续阔,陆继续生,只是行到半路,总会遇见彼此的影子,打个招呼,再接着走——这就是“家”该有的模样。
脉音还在响,像首没唱完的歌,歌声里,新的日子正往脉树的荫里钻。